岑路猛然从噩梦般的过去中脱离,他满头大汗地重重喘息,方才那个孩子满心满肺的绝望似乎还充斥在他的胸腔中,让他痛苦得难以呼吸。
岑路发现自己正趴倒在周浦深雪白的病床上,头上的“Dom”歪在一边,一只大手落在自己满是汗珠的额头上轻轻地揉着。
他抬头朝那只手的主人看过去。
今夜是个不见月色的浓黑的夜,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台灯在一点一点地闪着。周浦深已经醒了,头上的仪器已经被他摘了下来。他一只手落在岑路的脸上,黝黑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澜。
岑路望着他,像是要把他刻在心上一般地望着他。
半晌,他垂下眸子,用自己的手覆上脸上那只消瘦的手。岑路摩挲着他凸出的骨腕,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手掌,长长的睫毛刮骚过敏感的掌心。周浦深被激得想缩起五指,却突然感受到了掌心的潮湿。
那一点点,灼热的,滚烫的,眼泪。
岑路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男人坚强的脊背此刻脆弱得像是秋风中的枯叶。周浦深从未见过他的眼泪,原来岑路哭起来的模样和别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双通红的眼里滚落出来,顺着鼻梁不住地往下落。岑路哭得眼睛都要融化了,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这样的哭脸,周浦深见过了太多太多。有不得不与妻子别离的战友,有面对死亡时不甘心的同伴,还有早早便离他而去的亲人。
周浦深以为他见到岑路伤心时,自己会歇斯底里地崩溃。可当这一幕真实地发生在他的眼前,周浦深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愤怒,只是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器官,一点一点地,无声地,碎裂。
岑路断断续续地道歉,却不肯让那只手为他擦眼泪:“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到底对不起周浦深什么呢?
是因为私自看了他幼时的记忆?是因为窥探了他最隐秘的痛楚?还是,因为没有早一点来到他的身边。
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岑路觉得,假如他现在失去周浦深的触碰,他可能就要因为心痛而死了。所以他本能般地起身,像是快要溺水的人一般,死死地搂住了周浦深的脖子,他颤抖着嘴唇,想起了戴上“Dom”之前他发过的誓。
他曾经发誓,那是最后一次偷偷吻他。
可现在,岑路决定打破这个誓言。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重重地吻住了周浦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尽了满腔的感情。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思,那些积压了长久的渴望,都在这个瞬间爆发出来,变做唇齿间的交缠不休。
周浦深情动地回吻他,舌尖在他的唇上激烈地舔舐着,仿佛岑路是他内心创口的唯一一剂药。他伸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那一把细腰,将岑路整个人拖上了床。
拖鞋“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岑路被周浦深压在了温暖的鸭绒被里,他伸出手,围住了周浦深的脖子将人向下拽,动情地承受着对方近乎狂暴的亲吻。
直到岑路快被吻得窒息了,周浦深才稍微放开他一些,轻轻地喘息。他依旧紧贴着岑路的唇,哥哥的眼睛跟兔子似的红着,从鼻头到嘴唇,再到两颊的飞云俱都是一片明艳艳的红,看起来诱人极了。
周浦深刚想继续俯身亲他,却听见岑路气喘吁吁地推拒:“等……等一下……”
周浦深含着他的下唇,黑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他,岑路像是有些臊了,半天没能把心里的那句话说出来:“嗯……小深……我……”
“哥哥,我爱你。”却被人抢先了,那声音里带着坚如磐石的情意,哪怕是山崩地裂亦不能将其拔起。
岑路愣住了,揪着周浦深扣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那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道,砸得岑路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他连忙阻止了周浦深越靠越近的俊脸:”不……不是的!我说的是那种,不是那种兄弟之间的……是……“
”我知道。“周浦深跨出了长年累月肖想的这一步,突然觉得后面的路也不是那么难走:“我说的就是那种,想守着你一辈子的。”
岑路彻底失言了,此刻仿佛说什么都如此苍白,他连做梦也不敢想周浦深也是喜欢他的,可现实如此疯狂,几乎比梦境更加甜蜜。周浦深就这样,切切实实地在他耳旁说了爱他。
可还有个小疙瘩没有解开。
岑路一边无力地推着在他脖颈上四处扫荡的脑袋,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你还有个哥哥……从前的……”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甜蜜之中。
岑路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折腾得多惨,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周浦深很粗暴,粗暴得有些不像他,就像在试图将这许许多多年来的遗憾和痛苦都发泄出来,逼迫自己与他一起感同身受。
那种在漫无天日的黑暗中滋生出来的感情,就像是长着荆棘的藤蔓,无声无息地将他缠绕,慢慢收紧的过程中,叫他既痛苦又愉悦。
清理之后,周浦深抱着他躺进了另一张床里,用温暖的鸭绒被笼住两人。岑路被周浦深搂得死紧,他的手搂着岑路的腰,逼迫岑路将头枕在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鼻梁嵌在他的肩窝。岑路动弹不得,鼻尖环绕着他的气息,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一块放松的肌肉。
两人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周浦深已经许久没有完整地睡过这样一个长觉了,岑路亦然。可他们被彼此的温度温暖着,却仿佛可以一觉睡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