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许浩洋说,“那之后我来接你?”
“不用。”韩露说,“能走。”
“去哪里?”赵之心问。
“等艾米老师回来后,和她再讨论一次曲子。”许浩洋说。
“这样。”赵之心点头,“加油。”
韩露平躺在床上,脚腕的痛感几乎已经完全消失,剩下的是冰块的温度,冰冷,却不足以让她完全冷静下来。
她用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这段时间——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令她觉得难以负荷的事,同时有几种混乱感纠缠在一起,她理不清线头,找不到出口,却必须要竭力保持平静,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躺在这里,倦意忽然狠狠袭上来,之前她已经失眠了好几天,非若天空渐白无法安睡,才刚刚睡下便又马上要起床开始新的一天的训练。
如此重复,精神不垮也很难。
“你醒着吗?”赵之心问。
“嗯。”
“之前的伤……”他说,“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韩露说。
赵之心笑了笑。
“那样最好了。”他说。
“你刚刚对许浩洋说,”韩露犹疑一下,终于开口,“身体会对疼痛的感受上出现错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和抑郁的患者会产生很多生理疼痛,或者常常猜疑自己是否患了某种疾病的人会觉得自己身上确实有这种疾病的症状一样,是一种心理暗示导致的生理的症状。”赵之心这么解释道,“心理的不健康,这一点在国内重视的程度远远不够。心理问题往往被当事人当作疾病来看待,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韩露默然不语,赵之心继续说了下去。
“你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感冒了吗?其实,普通的心理问题就和感冒……”
“我会。”韩露已经坐了起来,她用手按着冰袋,眼睛看着赵之心。
“……”赵之心再次无语,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你看出来了吧。”韩露说,“从大奖赛的时候……还有之前。”
“是的。”赵之心停顿片刻,随后坦白地承认。“不止是我,还有刘教练。”
“你说这是正常的?”
“我的导师说过,”赵之心说,“所有受过伤的运动员都会经历这个环节。这种时候,谁跨越过去,谁就赢了。”
但是,韩露的问题并不止于这个障碍,赵之心隐约是明白的。
普通的心理问题就和感冒一样,她却连感冒这件事都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是一个麻烦,是软弱的象征,会让其他人同情她,进而对她有过多的关注和照料。
她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件事,赵之心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赵之心在学校时,虽然学校也有开设心理疏导课程,但不过只是皮毛程度,想要站在专业的角度去理解并辅导他人的情绪,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他记得他的导师曾经开过一个玩笑,说是不少虚构作品当中经常用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人的精神危机,即一个人强行闯入另一个人的世界,把他最不愿面对的,最软弱的部分拽出来强迫他去面对,然后释放出来,一切便进入正轨。
人心远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加拿大多伦多,江心也同样躺在床上,但是她的运气却没有韩露这么好了。在和姜至俊的配合练习当中,她被他远远地抛出去,不仅未能成功落地,却是重重跌在冰面上飞出几米远,后背结实地撞到了场边的挡板上,这让她无法起立,被人抬出了场外。
医生的诊治结果很不乐观,他称江心的身体已经远远超出了负荷,花滑选手因为落冰时膝盖和脚腕承受了人的几倍体重的缘故,往往或轻或重都是伤痕累累。但是,江心由于长时间落地所受的冲击太大,而导致先前就有的膝盖积水问题又卷土重来且愈演愈烈的倾向,医生建议她暂时停止训练专心休养,但这被穆勒果断地拒绝了。
“有什么办法让她尽快康复?”穆勒问。
“不可能有尽快康复的办法的。”医生回答,“只能强行遏制。”
“是的,我说的就是这个。”穆勒说,“强行遏制。”
“但是这样会影响后续的康复治疗。”医生看了一眼江心,他们一直在用德语对话,所以她听不懂。她躺在床上,穆勒和医生同时黑着的脸令她恐慌不已,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认为我不能……”医生这么说。
“你尽管给她打针好了。”穆勒打断了医生没有说完的话,他看了看江心,脸上露出不知该称作鼓励或是玩味的笑容。“我不能放弃她。”他说,这句话他换成了江心能够听懂的英语。“她可是我们的明星。”
这句话令江心脸上的神色凝住了。
“你放心。”穆勒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太大的问题,你稍微休息几天,马上就回归训练。”
“休息几天就可以吗?”江心问。
“嗯。”穆勒微笑着点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