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铎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回家的破沥青路上。
今天的太阳很美,是他久未欣赏过的和谐的地球的红灿灿的夕阳,映的云彩都变了色,像是把红色颜料兑在机油中,倒在了水里。
——为什么要把红色颜料兑在机油中?为什么要有这么奇怪的疑问呢?
回想过去的一年,饶李铎40岁的中年人,也是唏嘘不已。那西大陆的种种物事,简直让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然而,每次摸到口袋中砖头似硬撅撅的人民币的时候,他又对生活的梦幻充满了感激。
一个水平普通的国企临时机修工,能够每月赚到4万元,不是梦幻是什么。
李铎兴奋的步子更大了,脚下一不留神,“扑”的陷在了积水中,崭新的皮鞋提出泥水,才发出“嗤……”的声响。
他不禁笑了。
这让他忆起了初到西大陆的生活,那个时候,路边到处都是积水。城寨一大半的人泡在工地上,就为了建设一条普通的公路。那些从未进行过工程建设的学员工程师,那些从未见过公路的土著,都在努力的学习和奋斗当中……后来有了公路,才有了繁盛的公路交通,机修工的工作量也一下子降了下来……
三天前的事,如今记起来,似乎远在天边……
“滴滴”
一声高亢的汽车喇叭声,结束了李铎的幻梦。
两个熟悉的脸从车窗那边转过来,邻居杜老板扛着迎风长的胖头,笑说:“老李啊,听说你去国外打工了,回家了?”
杜老板的老婆小名拉拉,她起名的年代还没有女同姓恋呢,于是拉拉向来都是请别人叫自己好听的昵称。拉拉此刻笑的脸都拉长了,说:“老李回来了,有没有见到非洲大象?走,我们送你一程。”
她拍拍车门下的把手,发出“砰砰”的声音,像是高傲的猩猩在捶胸脯。“
杜老板夫妻两个是开机修铺的,以前也是厂里的工人。当然,人家是正式的国企工人,下海经商也有点本钱,虽然手艺一般,总能混口饭吃。这两年汽车多了,机修铺子的生意似乎更好了,杜老板夫妇买了一辆皮卡,也就是前面能坐人,后面能拉货的小车,从此成了这片高土坡上的有钱人。
李铎看看前面的小山坡,也想快点见到女儿老婆,于是点头说:“那麻烦你们了。”
拉拉随手递给李铎一张报纸,笑呵呵的说:“你看你,鞋都脏了。”
“都忘了。”李铎也笑了,在西大陆的时候,谁管你鞋脏不脏,哦,进门的二级士兵们会管的。那些家伙们,据说以挑毛病作为晋升的基础,能做三级士兵的都成毛病高手了。“
小车一会儿就到了高坡,杜老板车开的挺稳,比他的机修水平高多了。
下车后,拉拉问:“老李,在非洲,一个月多钱?”
“开始的时候2万,后来升职了,涨到了4万。”李铎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一点掩饰都没有,眼睛只看着自家的房子。
午夜梦回,这里就是心灵的港湾。
杜老板惊讶的看着李铎,对他的自信有些不解,又有些不信,于是笑着说:“好,那真的不错。”
“回见。”李铎挥挥手,进了房子。
里面顿时传来阵阵惊呼和兴奋的大笑声。
拉拉撇撇嘴,说:“一个月四万,我们一个月才赚多少?胡扯。”
“东南亚的人工资高。”
“非洲。”
“说不定是盗猎。”
“给盗猎的人修车也说不定。”
两夫妻于是重新笑了,诅咒着邻居的生活没有自己好,后将车停回到了车库中,准备回家做饭看电视。
客厅内,一个漆黑的背影转了过来。
“谁?”杜老板抡起了门边的扳手。
“江宁市安全局。”黑背影穿着政斧配发的手工西装,举起了黑色皮夹中的证件。西装是很不错的面料配合着拘谨的制式,安全局同仁最不喜欢的福利方式就是发衣服了,但没办法,工作姓质决定,哪像是人家烟草专卖局,都是垂直局,他们就有特价烟用来送礼。卫生局也不错,过年就发脑白金,有时候是21金维他……选错专业了。
这位同志在那里看着镜子遐想,杜老板吓的够呛,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最后憋道:“你们还管走私轮胎?”
黑背影哈哈的笑了,说:“真有趣,不过……”
他的语气沉重了“别找李铎的麻烦,别问李铎的事。”
“啊?”
“你们隔壁的机修工,他是江宁市政斧津贴的获得者,对国家有贡献,别找他的麻烦。”其实黑背影也不知道为何要有此警告,但科长既然说了,他就得做。
凡是政斧公务员,真的想干活,那活是做不完的,但事实上,你必须始终清闲着,才能有机会做上司命令下来的工作,那才是真正的工作。
杜老板夫妇已经傻眼了,在他们的想象中,隔壁老李若是入了什么邪教可以理解,成了政斧津贴的获得者?他有那么厉害,至于做一辈子的临时工嘛。
“明白就行了,正常社交没有问题,但不要对旁人透漏他的信息,不要对他产生不利的想法,否则追踪到你们身上,都是麻烦,知道吗?”
“是。”
黑背影点点头,出门的时候道:“你们走私轮胎的事情,我会写在报告里的,一般不出问题的话,没人读报告。”
这么实在的警告,反而让杜老板夫妇安心了许多。
拉拉懒洋洋的做了饭,然后懒洋洋的吃了,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两个人正准备洗洗睡了算,敲门声又响起。
“谁?”杜老板不耐烦的开了门,语气不善。
敲门的是李铎,焦急的说:“不好意思,我忘了时间,现在这个时间也叫不到车。”
按时报道是铁律,出门前可是三令五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