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自青海发源后一路向东,黄河流至兰州时突然拐头向北,直到绥远境内受到阴山山脉的阻隔,折向东流,在山西偏关附近又为吕梁山所阻,再次掉头向南,在地图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几”字形状,俗称河套。
黄河是山西和陕西两省天然的分界线,从黄土高原上奔腾而下,穿行在晋陕之间的峡谷中,从天而降,一泻千里,吼声震动,力冲万钧。大河至禹门口猛出峡谷,一展数十里之宽,如海如潮,泥潭、沼泽四布,流向深浅莫测,自古都为军渡之大忌。
(由于沿途水库和提灌站不断截流,现代的黄河已经变成了一条温婉的季节河,自开封以下年年断流,只有壶口瀑布处还依稀可见当年磅礴的气势。)
仗着黄河天险的保护,关中平原自古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守住潼关要道,八百里秦川自然固若金汤。正因为这个缘故,冯玉祥对陕西的安全信心满满,除了西安、宝鸡几座大城市,只留下少量部队守住黄河沿岸的几处渡口,其他的部队都抽调一空,陕西境内异常空虚。
西北军中人才济济,不乏能征惯战的名将,但没有一个人对冯玉祥的安排提出异议,这个年代的黄河水量充沛,河道宽阔,暗流湍急,无桥可渡,只要在岸边架上一挺机枪,千军万马也难以过河。
安*荣臻所部虽然就在大同,但想要渡过黄河,除非插上翅膀。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荣臻的十七军虽然望河兴叹,另一支安*的部队却悄悄地渡过了黄河。
塞上早春,黄河包头渡口处一片熙熙攘攘,人喊马嘶。
与山西境内不同,包头段的黄河要和缓了许多,宽达三公里的河道上。长长的浮桥渐渐延伸出去,眼看就要抵达对岸。工兵营一边加固着桥身,一边在船只上铺设着桥板,岸上的民夫正在搬运材料,一个个喊着号子卖着力气。一天五毛钱的工钱。把这些贫苦汉子刺激得干劲十足。
缓缓的河水边,肖林和魏益三并肩而立,阵阵河风吹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
经过前些日子双方一番配合运作,魏益三已重投奉系门下,不过与肖林这种嫡系部队不同,魏益三所部只有一个二十六军的番号,粮饷弹药一律自筹。
“魏将军,真的想好了?不和我们一起去陕西吗?”眼看浮桥将成,肖林面露喜色。
“不去了。”魏益三摆摆手,神情有些“你们年轻人冲劲足,敢想敢干。我老了,没这么大志向喽。”
“先把根基扎牢也好,等绿脚兵在陕西打开局面,再请魏将军出马以定大局。”肖林并不强劝,魏益三还是抱着观望的心思,一慢二看三通过。不敢放手一搏。
但这也没什么错,能够在乱世中称雄一方,哪个都不简单。魏益三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稳重老成的策略。等到绿脚兵将陕西搅个天翻地覆,不用别人来劝。他肯定就会自己主动出兵,乘火打劫。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魏将军。我军渡河之后,这座浮桥还要运送弹药给养,直到此战结束才能拆除。为了安全起见,需要派一个团守卫浮桥,请魏将军行个方便。”
除了运送后勤物资,这座浮桥还是绿脚兵的退路,交给别人都不放心,只能由自家部队把守,但这里是魏益三的地盘,一个团的部队放在包头城外,得先和他打个招呼。
“小事一桩,哪怕二十三军不派一兵一卒,我也会护住浮桥安全。”魏益三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虽然不愿冒险进兵陕西,但他更不愿得罪肖林。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转身看去,正是肖林新任的警卫连长,黄东军。
岸边土地湿软,无法策马奔行,离着岸边一百多米,黄东军滚鞍下马,徒步向这边跑来。
“军长,肖军长,曲师长带着部队上来了。”
东边隐隐来了一支队伍,从卫兵手中接过望远镜,举起来远远看去,军旗上标的明白,正是肖林麾下新编五十五师,师长曲南杰。
“魏将军,出征的将士们到了,一起去看看吧。”
肖林邀请之下,两人一起迎到路旁,眼看着绿脚兵的队伍由远及近,离着肖林还有几十步,曲南杰已然跳下马,将缰绳交到卫兵手中,大踏步地向着肖林走来。
“报告,五十五师奉命出征,请军长指示。”曲南杰立正敬礼,军容军姿一丝不苟。
“仗还没开打,二哥不用这么严肃。”肖林脸上带着微笑,一指魏益三:“魏将军你见过的,咱们能从包头渡过黄河,多亏了魏将军配合。”
当初魏益三在归绥住了十多天,绿脚兵上下重要的将领都是老相识,和曲南杰也很熟悉,两人寒暄几句,一起抬头向河面上的渡桥望去。
“渡桥还得一个小时才能修好,让部队先休息一下。”
肖林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席地而坐,他们大都来自于直隶和察哈尔,没见过著名的黄河,此时眼看着浑浊的河水,脸上露出了好奇新鲜的神色。
肖林走上前去,向一个年轻的士兵问道:“兄弟,你知道黄河水为什么这个颜色吗?”
一声兄弟,让那小兵满面通红,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
“黄河从雪山上发源,开始自然清澈无比,但流经黄土高原不断冲刷,河水中就充满了沙土,所以才变成这个颜色。”
肖林说着话,蹲下身抓起一把岸边的沙土,然后站起身来,慢慢松开手任由黄土从指缝间洒落,向着周围的绿脚兵朗声说道:“黄河是我们汉人的母亲河,这块土地养育了我们,我们今天的流血牺牲,就是为了明天的幸福生活……”
渡桥终于修好。绿脚兵排成行军队列依次过河,肖林站在岸边,遥遥挥手相送。
队伍中有一个年轻的小兵仍是满脸通红,脑子仍然回旋着肖林的话语,那番话很长。有些他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有道理。
“辛亥革命一声枪响,中国摆脱了满清的封建统治,走上了共和建国之路。但前进的道路崎岖不平。十几年来军阀混战,战乱连连,如今日蒋中正、冯玉祥之流,不过是披着革命党外衣的新军阀,为了满足其个人的权力私欲,不惜置广大人民于战火中……
军队就是国家的机器,职责就是保护国家的安全稳定,每个军人都是这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必须抛弃个人的意志观念。全心全意为国家尽责,平定叛军,保护我们的家园……”
说得多好呀!这小兵心中只觉得异常坚定,毫不犹豫地向着河对岸走去。
随着北伐军节节胜利,三民主义渐渐深入人心,很难说手下的部队有没有受到影响。军心是胜利的保证。打仗必须要师出有名,占据大义名分,肖林无以为抗,只能祭出北洋政府的正统法理,揭穿蒋中正、冯玉祥新军阀的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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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天。白富生便衣简行,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陕西户县。
户县县城不大,却是国民革民军第二集团军八路军司令部所在(此八路军非彼八路军,不多解释),陕军名将李虎臣的驻地。
司令部门口戒备森严,行人稀少,几名哨兵背着步枪正在往来巡逻,突然远处传来阵阵引擎的轰鸣声,抬眼看去,一辆汽车拐过街角。
汽车停在司令部门前,车上跳下一名少将军官,哨兵早认出来人,连忙举手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