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周围的农会百姓更惊讶。“百姓见官膝盖软,只因身家归其管,县令破家尹灭门,脑袋砍下疤似碗”,哪个县令下来,不是作威作福,就是要听老百姓的话,也是些族老士绅才能凑上前的,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泥腿子说话,知县也会侧耳倾听?
因此百姓们都沉默,而蔡封倒是猜出,这位知县为何前倨后恭,但他也不敢说。毕竟那一位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诫过他,让他为其身份保密。
“老爷,老父母,这不对啊,这分明是刁民作乱,老爷怎么还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回过神来的蔡洁生急了,他向知县叫了起来,哪知道知县面色一沉,心里大骂,这厮当真是不知好歹!
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怕周铨,谁都知道,周铨他是市井出身,不读书不知礼,动起手整人,所用的手段都是非常规手段。如今周铨既然在场,他这小小知县,赶紧把事情了结掉,免得自己被这位东海侯盯上。
偏偏蔡洁生并不知道知县的想法,他着急,今日之事如果细说来,确实是他的不对,人家蔡封又没有招他惹他,无非就是一点口舌之争罢了。他按照自董仲舒以来儒家的一惯作风,如果讲道理讲得赢,那就讲道理,如果讲道理讲不赢,那就让对手闭嘴,因此先是调动宗族的族权,当族权遇上农会之后,便又想到动用朝廷的暴力。总而言之,在他这样的旧儒生看来,让执“歪理邪说”者闭嘴,乃是孔夫子诛少正卯,正合春秋大义!
因此,蔡洁生急切间,干脆指手划脚:“老爷,你下令捕人就是,只要捉着那个蔡封,严刑拷打,便可知乱民奸谋,他这可是聚众为乱,是谋逆,是造反……”
“咄!”
听得蔡洁生扣来的帽子越来越大,县令急了,周铨在这儿,就算是造反那又怎么样,就连官家最宠爱的皇子说他要造反,结果也闹得灰头土脸,何况他一个小小县令。
他一声喝斥,口水都喷到了蔡洁生面上,让蔡洁生接受了一次知县大老爷的洗礼,然后戟指指向蔡洁生:“本官早就觉得,今日之事有蹊跷,你这厮上窜下跳,太过可疑,左右,给我将这厮拿下!”
蔡洁生完全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知县在县衙时还好好的,甚至与他叙年齿称兄弟,看上去对他身后的西京名儒们很感兴趣,这也是他敢指手划脚的重要原因,但现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他口中大呼,不慎就将他们在县衙中密谋破坏农会的话说了出来。知县大急,做了个手势,熟悉知县的差役,顿时上前两记耳光,将蔡洁生抽得左转了半圈,然后又转了半圈。
“蔡秀得得失心疯了。”那差役大叫道。
“看模样是得失心疯了!”不等蔡洁生多说什么,知县点了点头:“让他家人把他领回去,莫要在这边再惹事端。各位,我看根本没有什么民乱之事,无非是百姓宗族聚会,邀来亲友为证……既然无事,不如各自早些散去,本官也先回去了。”
这知县虽然怕周铨,却不象那位指挥一般去拍周铨马屁,毕竟他是读书人出身,而且立场上倾向于保守派。他是打道回县城了,那边吃了两记耳光满眼金星的蔡洁生,则被扔了下来。
那知县走时,还望了蔡洁生一眼,心中暗道:“自古以来,欲申大义,无有不死人者,此次欲申大义,就先从这蔡洁生死起吧。”
蔡洁生从昏眩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再看周围,那些差役都跟着知县跑了,官兵们虽然在,只不过此时也都是一脸糊涂,而更多的则是农会成员。
这些农会成员,已经听到蔡洁生口出狂言,要治加入农会者之罪。此时虽然不知道县令为何虎头蛇尾突然离开,却知道蔡洁生必然是恶了县令,才会被打了两记耳光扔了下来。
因此,农会成员看着蔡洁生的目光,可都是绿油油的。
蔡洁生心中发毛,他也算是急智,想到知县说他失心疯了,顿时先是大笑,又是大哭,然后口吐白沫,直接倒在地上直抽抽。
抽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双眼发直,喃喃念道:“我是神仙,我是神仙,我要成仙啦!”
一边说,还一边从路上拾起一个粪球啃,倒是作足了样子。
他这边装疯卖傻,想要蒙混过关,那边单宝却叫道:“唉呀,蔡秀才疯了,我知道,九河道长最会治病,当初我的腿就是九河道长治好的……各位,来几个人,将蔡秀才装到袋子里,咱们送到九河道长那儿去!”
蔡洁生大惊,他可是知道,农会就是九河的主意,当初九河在小河口庄呆不下去离开,其中也有他蔡洁生的功劳。他顾不得装疯,转身就想跑,却被农会一帮人摁住,紧接着,被五花大绑起来,嘴也堵着,堵他嘴的人还笑嘻嘻地道:“蔡秀才疯了,口里说要当神仙哩,若他说他要当皇帝,那岂不是僭越大罪,咱们堵他嘴,是为了救他!”
蔡洁生是被送到九河那儿去,还是直接送到了河里,无人知晓,反正此人从此,便在考城彻底消失了。这位考城不忿生,不但成了笑柄,更是身败名裂,他的消失,也是整个京徐铁路沿线护路运动的第一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