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谢醉之伤势大好,十日后,太医院所有太医齐齐向问露道贺,言谢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身上的伤都奇迹般地痊愈了。燕景帝闻之大喜,自谢后薨后第一次展露笑颜,他亲自到将军府见了谢醉之和问露,赏赐了无数东西,又派了四个太医常驻将军府别院,让他们每日给谢醉之夫妻二人诊平安脉。
由于问露有孕在身,燕景帝见天色不早,在府中用过膳后就离开了,问露立在门口目送燕景帝离开,直到纹着五爪金龙的车架逐渐远去,她才收回了视线。
天已大黑,昏黄的烛光跳跃,她的脸在夜中隐去了大半。
“父皇他……老了很多。”
“陛下痛失所爱,自然……”谢醉之说到一半,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他又微微一笑,上前揽过问露:“天色不早,夜深露重,你现在有了身子,受不得风寒,还是早些进屋吧。你若想念陛下,以后可以常去宫中陪陪陛下。”
“那你呢?”问露抬头看他,“我去宫里了,你怎么办?”
“我?我自然是去军营了。”他伸了伸空着的那只胳膊,“这么久躺在榻上没有动弹,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都躺僵了,明日得去军营好好历练历练,惊风修养了这一个月,也该去磨磨蹄子了。”
“你伤势刚愈,不能太过劳累。”问露忙道,“就算是历练也没有这么急的,更何况现在天下已定,国泰民安,已经不需要你这样的将领冲在前面上阵杀敌了,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谢醉之的笑容就一顿。
问露立刻道:“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你们为大燕征战,我不该——”
“我答应你,不过于操劳,但军营我还是要去的。”谢醉之打断了她略有几分仓皇的解释,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说得对,天下已定,大燕已经不需要我去为她四处征战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更要去军营。陛下虽然撤了我元帅之职,却没有收回我的虎符,前几个月我平叛后又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转过来,又出了这档子事,三军虎符就一直在我手中收着。陛下现在正沉浸在痛失皇后娘娘的悲伤之中,尚且想不到此事,但一旦他想到了,恐怕……会对我有所微词。”
问露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父皇不是那么疑心重的人。”
“以前我不会着急,我也相信你说的话,但现在……”谢醉之顿了顿,“娘娘出事时,我爹就在旁边,可他当时因为劈断一支朝他袭去的箭矢,没有来得及去救娘娘,才使得娘娘身中三箭,当场……不治身亡。”
提起谢后,问露的脸色就黯淡了几分:“可谢老将军和母后是亲兄妹,谢老将军当时若有余力,岂会对我母后见死不救?父皇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谢醉之轻叹一声:“陛下对谢家如此看重,一则是因为皇后娘娘,一则是因为我和我爹以及大伯三人,他动不得,也不舍得动。可现在……皇后娘娘薨逝,天下也不再需要我们这些人来替他夺取平定,谢家……就不会再是往日那般风光了。”
“天下……”问露怔怔道,“这天下本该是所有人的,不该为了某一个人,赔上那么多性命——”
“嘘。”他伸手抵住问露红唇,低声道,“禁言。”
“……我觉得身子有些乏,我们还是进屋吧。”问露神色恍惚了一瞬,又立刻低下头理了理身上的纱衣,绕过谢醉之率先进了屋子,留下谢醉之一个人立在门槛处。
谢醉之长身玉立,晚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他抬起头,望着天上升起的明月,久久久久。
日子渐渐过去,问露的身怀也越发显了起来,随着她小腹逐渐凸起,谢醉之也开始紧张起来,燕景帝更是派了四个稳婆、加派了四位太医,都在别院候着,每天给问露请安诊脉。也有稳婆对一脸紧张的谢醉之说这是女子的必经之路,没什么好担忧的,但仍旧缓解不了谢醉之的紧张之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还是第一时间去看问露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被惊到,弄得下人连稳婆太医一群人哭笑不得,但也同时夸问露嫁了一位好郎君。
问露估计也是头一回能切身体会到怀孕的感觉,她不像谢醉之那样整天紧张来紧张去,反倒是一脸新奇的样子,摸着逐渐显怀的小腹左看右看,有时看着看着就微笑起来,在这时谢醉之就会和她一起微笑,二人双手交叠地放在问露的腹部,温馨又静谧。
谢醉之的身体也完全好了,他原先骑着马在院子里绕一圈就有冷汗溢出,过了这几个月,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神武将军,甚至在最近举办的一次青会上拔得了头筹,赢得了满堂喝彩,得了燕景帝许多的赏赐。
一切就像是戏文中所说的那样,公主驸马,才子佳人,过着安定而又幸福的生活。
我不知道问露还在不在纠结着谢醉之、沉新和流初这个问题,她依旧时不时会露出恍惚的神情,也会愁眉不展,但更多的时候她会对谢醉之笑,会和他一起去给惊风洗涮,会和他一起种花,然而在回头的那一刻相视而笑。
除却问露时不时的神情恍惚之外,谢醉之偶尔也会看着问露的背影发呆,但不过一会儿就会回过神来,或是上前跟她打招呼,或是默默转身离开。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般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