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动，千叶万叶红枫落。

凌雪本以为自己重获新生，体内他留下的所有痕迹已经彻底消却，她与他可以算是斩断了孽缘，今后可以将他当做没有干系的陌路人，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为什么？因为如今她这具就是世间至阴之体，本身便是万千欲念情绪的集合体，在听到纪无双开口的瞬间，洪水般澎湃的情感便不可抑制的涌现上来，两世的记忆交织在脑海中映现，她从未忘却自己曾经身为男人那一份二十几年光景的记忆，也从未放下对柯亦梦的一往情深，只不过涅槃吸收了妖塔数百女修欲念想法的她还学会了女人的隐忍，所以现在只是轻声笑着说道：“无双皇，我确实是死过的人，死得不能再死，就连尸骨都一并彻底腐烂化去，如今我这一具肉身，是凭借三千不浮鸿毛的弱水重新凝聚而出的全新肉身，不知道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赵无极早已听凌雪说过涅磐重生的事情，所以此刻听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吃惊的神色，只是玉城派的弟子们都惊得差点跌落下巴。三千弱水海如镜，谁没有听闻过镜海的赫赫凶名，飞禽走兽不通，不浮世间万物，是一道真正的天险黄泉。自从青虹城的消息传出来后，所有人都曾经猜测过沧海倒灌的原因，也有人无端猜测过三千弱水全然被妖女吸收，但是这委实过于匪夷所思，怕是传出这个说法的修士自己都没有半分相信，这样的修界绝地，又哪里是能够为人所利用？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不论是妖女复活还是弱水塑体，这些一个比一个更加不可能的猜测全都一语成谶。

柳依依紧张之余，不由得也开始燃烧起了熊熊的八卦热血，竖起耳朵开始认真听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就差准备瓜子在这里磕了起来。下山这一趟对于她而言可真是值的不能再值，怪不得师傅总说外面世界的精彩，没有真正走出去过，永远都不会明白，她容易满足于小小一块烤的热烘烘的地瓜，因为她只能看到巴掌大的那一片天空，但如果有一天让她有机会一览天下之大，她再次回到原点看到最看到那一块熟悉的香喷喷地瓜时，定然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仍旧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并不妨碍她此刻像是进入一片新天地一般，如痴如醉的聆听着这两个当世最优秀的人杰的对话。

纪无双哪怕前世贵为七劫仙帝，见多识广，但是听到凌雪的话仍然不禁听得目光微微一缩，随后听到最后一句，先是眉头微微一皱，略微思索，便明白过来，但还是皱起眉头，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口气轻声说道：“我不明白。”

凌雪呼吸微微一滞，随后姣好的面容上逐渐浮起了一层寒霜，这是玉城派弟子从未在她的面色上见过的表情，哪怕是在三位神州顶尖真王面前，这个女子始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然而如今却是终于失了态，还来不及他们震惊，刹那之间，空中飞落的无数红叶已经飞速的覆上了一层霜雪，然后冰冻在空中，颇为有几分六月飞雪的盛景。

叶未枯，隆冬至。

“有什么可不明白的？我不认为我还欠你什么，该还你的，我已经全还了。不就是有过一夕之欢么，这又有甚么大不了的，如今我已经肉身重塑，一切都是崭新的，我现在已经是完璧之身，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如今的我们已经两不相欠。”

林子大风狂吹，沙沙的声音将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盖住。

“不，我还欠你的。”纪无双认真的看着她。

凌雪面上寒霜蓦然尽去，眨眼间便换成一张明艳动人的笑脸，只不过令人心中更是惊悸胆寒，她轻笑道：“看来你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啊，如今的我早已不是曾经侠肝义胆的我了，再不是那个会傻傻被你牵着鼻子跑的蠢女人了，如今的我呢，是妖，真正的妖魔。”

话音落下，日夜颠倒。

所有人如坠星空海洋之中，仔细一看，才震惊的发现这一片夜空，不过都是由数不尽的密密麻麻漆黑嘴巴构成，尽是贪婪邪恶的张合着，露出其内成千上万的微小利齿。

方圆万丈的枫叶林顷刻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