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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战涿鹿(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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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罔轻手抚摸着女娥的脸庞,深情吻了一下女娥的红唇,唤来了妘母命她护巫圣百姓远离空桑纷扰远逃至古都伊川。

榆罔,望了一眼那硝烟浓火,一拔殿侧石兽口中之剑紧紧握于胸前,步上了高台席间,蹲座在了帝座之上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当女娥睁眼之后,接而传来的皆是空桑的噩耗,她第一次失去理智,赤红了双眼拽住了妘母的衣襟。

那时兴得妘母劝说,她这才恢复了理智,回到了往日的“姜姬”。

自那日妘母一言,姜姬每日便徘徊于伊川城门之前,静候榆罔之音。

是日百里风清,偶有一丝乱风徐来,扰了姜姬之眼。

只闻那十里之处,马蹄阵阵,遥远望去一男一女朝着伊川都城速速驶来。

帝尊,帝尊……

女娥心念着榆罔的名字,不顾将领的劝阻冲出了城门,眼见那越发临近的二人,缓缓下了马。

“姐姐,是姜姬姐姐!”螺桑脸如桃花,在看到姜姬的那一刻,直接扑到了她的怀中。

“姐姐,你可知这数日以来,螺桑是何等的担忧?生怕姐姐遭受不测,回来时伊川亦不复存在。”

“你竟还担忧起了我来,这数年以来伊川早已固若金汤,集结了神农精锐之兵,也不是蚩尤说能攻破便能攻破之地。倒是你,你能平安归来,着实让姐姐欣慰了番。”

女娥说到这欣慰二字,难掩露出了一丝凄苦。

只见螺桑迅速将身子一闪,将背后的刑天推于了女娥面前,道:

“姐姐,这活下来的可不止螺桑一人,还有刑将军呢!”

刑天的出现,让女娥的心着实感到了一丝慰藉。九泉之下,她也算是能给子谦一个交代。

“巫,巫圣。你可知我义父下落?”刑天问着道。

“自他那日闯了蚩尤营帐,便再无了音信,据说是……”女娥微低着头,不知以何面目正视刑天。

“是吗?我应为他感到高兴,他至死都是姜族的骄傲,是神农的骄傲。”

“刑天,你想哭便哭吧。”女娥轻抚着刑天的脸颊,她深知若是此时他面前站的是子谦也会这般安抚于他。

“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义父……义父……”

女娥的这一抚,刑天再难掩饰强忍住的泪水,放声痛哭起来。

帝尊,刑天回来了,而你在哪里呢?

姜姬瞭望苍穹,不禁愁苦了眉容。

一日,两日……

时间如沙漏,不知不觉的游走。该带走的带不走的都轻轻的流。

转眼春去夏又来,回首一望已是八月。燥热在虚空低鸣,烦躁在人间咆哮。

天尚未亮,蒸馏而下的汗便将姜姬逼醒,她仰望窗外灰朦,不禁再次凄苦了容颜。

然而,就在这时,街上却忽儿喧嚣了起来,自那遥远之处便可清晰听见炎帝的二字。

“榆罔哥哥……”

女娥一掀被褥,顾不及那尚为凌乱的装束,推开了正欲向她行礼的婢女,拉开了门扉朝着殿外奔走而去……

站于街的正中,她不禁喜极而泣——那自远处霸气凌然,踏马而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夜朝思暮想在梦中唤了千遍的姜榆罔。

可是榆罔并不苟笑,只是礼节似的挥了挥手,从女娥的身边行去。

女娥猛然回首,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的是歆懿。

歆懿得意一笑,双眼注视着女娥,渐行渐远。

“他活着便好,他活着便好……”女娥独自语着,不禁跪倒在了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还记得那时女娥与子谦自蚩尤军中逃回。

神农殿,正殿

他们二人立于正殿之中,仰视着席上的炎帝榆罔和轩帝邦卉。女娥踌躇万分,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榆罔,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女娥道:“轩帝既已与我同盟,结共同抗敌之阵,便不该对他有所隐瞒,你且如实说就好。”

“是。”女娥作了一礼,向他们禀道:“帝尊,轩帝,原来蚩魁的精锐之兵尚未出动。他们被唤作‘金兵’,身穿金色盔甲、头戴牛鸟头盔、战力超群,一人可抵五个风将、十个刑将。”

“如此厉害……”榆罔眉宇紧缩,双手握拳而面露难色。

女娥看了一眼榆罔,又继续说道:“不过帝尊大可放心,我与风将军被困蚩魁营中时,窥视到了‘金兵’的秘密。”

榆罔眼前突然一亮,他立马问道:“哦?他们的秘密是何?快快道来。”

女娥言道:“我无意中发现这些‘金兵’全都是盲瞎,且在其金甲上还多处有着黑斑,金甲的边缘竟然透露着银光。”

说到这里,女娥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自己用银针为子谦测毒时的场景。

蚩尤善于制人,只怕是这些‘金兵’也被他如此控于掌中吧。

她接着说道:“金上怎么会有黑斑?会发黑只有银,故我推测他们定是中了某种剧毒,以便让蚩尤控制。”

女娥这么一说,榆罔算是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告诉榆罔蚩尤太过自负,且生性多疑,也将败于此处。

“也就是说,如若我们采取迂回战术,将‘金兵’与蚩魁分割开来,并不与之作战,而是将他们困于某处,他们必定毒发身亡,不战而胜了?!”

“是。帝尊,明鉴。”女娥扬嘴一笑,聪慧尽显。

榆罔开心之余,不忘唤他们二人前来领赏。只见榆罔突然一拍左膝对着他们二人道:

“姜姬,你素来有功,此次更是深入敌营获取了重要情报,然而你如今之位,确也是赏无可赏,本帝便准你以名,从今以后你可唤作姜女娥;子谦,你忍辱负重,为神农天下九死一生,本帝赐你免死之仗,只要拿出此仗,无论何罪,天下皆不可斩你!”

女娥心中明白:赐她姜姓已是特殊之荣,如今还更她名,便是彻底认了她神农姜族的身份,告知了天下,她绝非外人。

然而子谦又何等不荣?赐其免死之仗,从此纵观天下,生死不忧。

想到这里他们二人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叩拜起了榆罔,谢过他莫大恩惠。

他们刚欲离去,女娥却被榆罔唤留了下来。

他们二人并不言语,只是安静而缓慢地走于神农*,看着落秋之叶,缓缓而落,不禁枯黄凋零,躺在了他们的面前。

许久,榆罔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去突然抱住了女娥,在女娥的耳边说道:“幸好你总算回来了,我真怕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你。”

榆罔的话,让女娥动容。女娥刚刚抬起了双手,想要去拥榆罔,然而她却想到:处子血洒,如此莫大的罪过,她今日与榆罔越是亲近,他日便越是陷他于痛苦之中。

她,推开了榆罔,脸上只有一层冰冷,回着榆罔的话:“帝尊已然有姬,如此行为恐不太好。”

榆罔沉默了一会儿,忆起了当初歆懿舍身救他,又为求滕阁老出山割肉替其治病的事。的确他已然有姬,恩情不能负。

他突然一笑,转身背对着姜女娥,伸手接住了一片徐徐飘落的落叶。

“我与轩帝计划今年严冬亲自共伐蚩魁,如果我到时命丧黄泉,你便替我领着城中的子民逃离这场纷争,远离这苦不堪言的乱世……”

“帝尊……”女娥无法揣测这场仗它是否能赢,她只是看着榆罔的背影不禁泪眼婆娑,答着他的话道:“帝尊放心,伊川的子民便就交给我,帝尊安于出征便可。”

“嗯。”榆罔淡淡地笑了,他抬起了头,看着那直射入庭的暖阳,温柔地说道:“交予你,我最为放心。”

虚空,秋叶旋舞,难掩红尘事扰,一世悠愁。

姜女娥恭敬一礼,转身离去,然而站于神农殿外,她却依稀可闻那尽带情深的五弦琴音。

“情亦何苦愁?情亦何烦忧?莫说忘情处,情自在心中。”

女娥口中念道,神情哀伤,独自走在回女娲殿的路上。

榆罔,不知女娥在殿外闻尽琴声,已知他心中哀愁,独自抚摸着五弦琴,叹乱世弄人。

还记得榆罔十一年冬,炎帝姜榆罔、轩帝姬邦卉整军出征共伐蚩尤。

炎帝军中大将风子谦、其子刑天、刑天之弟刑钊皆随军出征共伐蚩魁。伊川城中,独留滕氏阁老滕麟、一族巫圣姜女娥、以及领了榆罔之命的护国之公漆姜。

漆姜以数万之兵围于伊川城外,以保城池。城中内政则由滕阁老与女娥二人分摊治理,女娥主政农业而滕阁老主政官吏。他们二人互不侵扰,分立而治,相得益彰。

滕阁老刚到了神农正殿,站于了姜女娥的旁边,未及饮一口水,便突然双目突出、心脏骤停,倒在地上便就陨了气息。

众官见了此景,纷纷大叫了起来,吓得魂不附体。只见此时,姜懿歆突然携女官从殿门而入,指着姜女娥道:“巫女不忍寂寞,失纯洁之躯,惹女娲大怒,降灾祸于我姜族!”

妘母站了出来,走到了姜懿歆的面前,她虽是满腔怒火,但言行却依旧恭敬。只见她先是行了一礼,随后语道:“帝姬是帝尊的姬妾,有些话可知不能乱讲,需得有真凭实据才行。”

懿歆撇了妘母一眼,轻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乱讲,自然是有根据的,巫圣是否失结我又怎能胡编乱造?验一验便就知道了!”

“婗娥,你来!”

懿歆女官一步向前,口中应了一声“是”,便阴笑着朝女娥走去。

女娥看着那一步步走来的女官婗娥,身知大限已到,不禁闭上了眼睛:“不用验了,我确实已失纯洁之躯。”

懿歆闻着那姜女娥竟自己承认了此事,嘴角扬起了笑容,神态尽显得意,鼓吹着一众官员道:“巫圣失节,还不按律处理?”。

众官员面面相觑,姜汝上前禀道:“帝姬,我等的官职皆在滕阁老与巫圣之下。如今,阁老已死,怕是我等无权处理此事。何不等帝尊回来亲自处理……”

“笑话!她惹了女娲降怒,说不定会牵连帝尊出师不利,如若战败,你们是否可担当起这个罪过?再者说来,你等虽然官职不及巫圣,可帝女姜榆淑、护国公漆姜该是位尊人敬有资格处理此事了吧?你们前去将他们请来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若留下此女,只怕日后会不利轩帝。姜汝暗自思量,刚欲回应懿歆,却不料他身后的官吏突然站了出来,向懿歆进言:“可他们之位也不及……”

姜汝立马挡在了那人面前摇了摇头,他自叹了一声退了回去。

帝女姜榆淑兴然接下了“此等重任”,将女娥打入了死囚牢,拟定了三日后之刑。

榆淑令下第三日,伊川城,死囚牢

女娥看着那从洞隙中微射而来的光亮,静静地出了神。虽说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甘愿为姜族献上自己的一切,却依旧没料它竟如此之快,而她也终究见不了榆罔最后一面。

可是她却曾答应过榆罔若是他命丧黄泉,她便会替他领着城中子民逃离这场纷争,远离这苦不堪言的乱世……但如今她却即将魂归厚土,再也难以兑现和榆罔之间的承诺。想到这里,她不禁敲击起了死囚牢的岩石门,唤来了守兵,恳求着他去寻姜汝过来。

姜汝正好闲来无事,听闻那女娥欲见他最后一面倒是很是好奇,便跟随在了守兵的身后,来到了这死囚牢之中。

“姜老,如今伊川城中除了护国公与帝女之外,就数你官阶最高。你我日前虽并无什么情谊,但却同为炎帝官吏。日前殿上,你虽并未替女娥说情,但官场之事本就如此,女娥并不怨你。如今女娥却只拜托你一件事,如若女娥身死,炎帝战败,还望姜老替伊川百姓谋求一条生路,逃离这场纷争,远离这片乱世……”

姜汝听着女娥这番天真之语,不禁大声笑了起来:“巫圣啊巫圣,没想到你最终却信了我姜汝,可真是所托非人啊!”

姜汝的话一出,女娥顿时如胸口塞石,紧贴在了岩石之上。

“你这话……是何意?”

姜汝笑着答道:“你如此聪慧,难道猜不到吗?”

“难道……难道……”女娥脸色惨白望着姜汝,好似一具失了血色的木偶一般。

他继续说道:“我早已叛变,是轩帝打入姜族的细作。”

他这一番话对女娥而言好似晴天霹雳,她紧盯着姜汝之眼,姜汝得意一笑,大肆谈起了神农内部各种官阶的细作。

女娥本已放弃了生死,然而如今当她听了姜汝的这番话后,她却拼命地敲击起了死牢,大声地喊叫了起来。

“来人,把她的嘴堵上。”姜汝唤来了守兵,将麻布沾湿了水,塞于了姜女娥的口中又命人绑了她的手脚,在一边茗茶轻唱,静等那行刑之时。

女娥被绑于囚车之上,绕伊川城内三周,为百姓观瞻。百姓皆怕女娲震怒,无一人敢于帮女娥求情,只是冷眼望着女娥的惨景。

午时前刻,姜汝将女娥绑在木桩之上,让被女娥生前所囚之死徒提刀而立,静待午时的到来。死囚皆恨女娥入骨,如饿狼般的注视着女娥,好似随时想扑上去一般将她啃食个干净。

伊川,城楼之下

午时到。

“行刑吧。”姜榆淑将那石牌扔于了地上,姜汝立即便挥了一下双手,许可了那些死囚向女娥走去。

女娥眼带怒火,死死地盯着姜汝之脸。姜汝得意一笑,在一旁观瞻。女娥虽然极力挣扎,可却始终挣脱不开那绑于背后的绳子,也顶不出那塞在嘴中麻布。

天上泛起了黑云,云中呈现出了一个巨洞,可这番光景却只有女娥一人可见,依稀之中她仿佛看见了一道巨门缓缓而开,随之一乘着惊天巨龙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若你还想再世为人,便随本君过来。”

男子向她伸出了左手,女娥望着男子,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他万般熟悉。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拉住了男子之手,消失在了这片光景之中。

然而城楼之下,死囚一刀落,割去了女娥皮肉,随之又将她抽骨剔筋,将之分成了数块。

他们借着女娲的名义,报私人之怨,将姜姬的血肉分成了数碗,各自一饮而下,看似残忍至极。

有些民众不忍,竟当众吐了出来,姜汝手指他们命人将之抓来,令其残食女娥骨肉,以慰女娲之灵。

万里飘起了雪来,纷纷落在了伊川,将伊川覆盖。民众皆不知女娥的残骨被扔向了何处,也不知在姜国土上是否有人为其立碑。他们所知道的,也唯一能够知道的,便是这片土壤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为姜国而战,却无人敢帮,最终死在了这里,死在了这城楼之下。

自此她的魂魄便随了阎魔去了冥界,历经了十八劫难之苦,终是再次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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