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博所设想的一般,当他与梅兰妮与艾希礼说起希望要回美国的事情后,这一对夫妇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只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小博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你已经长大了,能够自己做决定了,如果你确定要这么做,我和你的爸爸都会支持你的。”梅兰妮表情很平静,那双蓝色宽阔的眼眸中满满是温柔,一如往昔。
“其实你的妈妈和我,一直都盼望着你能回来。”看到小博做好了决定,艾希礼才说道,“你十几岁就一个人来到了维也纳,也不在我们的身边,梅兰妮、我、你的妹妹每一天都挂念着你,担心你,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不用相隔一个大西洋了,我和你的妈妈都很高兴。”
梅兰妮看着小博稍微有点润湿的眼角,心里有些感概:“幸好这些年都有约翰照顾你,栽培你,其实你最高感谢的人是他了,你和他……说了吗?”
“还没有,我是回来的时候才做了最后的决定,”小博的声音里带着点鼻音,“所以还没来得及和老师说。”
第二天,小博就找到了斯特劳斯,表达了自己想要回到祖国的意愿。
斯特劳斯半天没有说话,就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让坐在椅子的小博也坐立难安。“老师,我是认真的,我希望能够回到美国。”
斯特劳斯表情沉痛,连声音都苍老了几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音乐事业刚刚起步,你的起点已经比大多数音乐家都高了,现在离开,有可能会毁掉你的前途。”
“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老师。”小博站了起来,朝着斯特劳斯深深地鞠躬。
看着小博弓起的背脊,斯特劳斯叹了口气,走上前扶着他让他站直起来:“不,小博,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事实上,我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你做出这个决定,毕竟美国才是你的家乡。而音乐,的确并不仅仅属于维也纳,它是属于整个世界的。”
“老师,我让你为难了。”小博其实也很舍不得斯特劳斯,从亚特兰大到维也纳,是斯特劳斯帮他安顿好,从陌生到适应到熟悉到如鱼得水,如果没有斯特劳斯,他走得会更加的难过,“只是……”
“我明白,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将荣誉当做奖励的人,你的音乐比任何人都要纯粹。你有比荣誉比名利更重要的东西,这才是你,小博。”事实上,斯特劳斯是很看重名誉的人——小斯特劳斯与他的父亲老斯特劳斯为了“圆舞曲之王”而争斗了数年,最终小斯特劳斯拿走了这一顶桂冠,名扬世界——但当他真正站到了音乐顶峰的时候,才真正发现音乐的深度和宽度,其实比任何一件事情都要重要。
只有音乐是无止境。
小博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那是因为我不需要担心我的生活,很多人本身也很有才华,但是他们之中,有的人甚至连面包都吃不起,他们为了生活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音乐,而这是我比他们幸运的原因之一,而我更加幸运的是,我遇到了老师你。所以今天,我更要你对说一声抱歉。”
斯特劳斯摆摆手,拿起了一旁的指挥棒,又放下,“虽然我并不觉得美国有比维也纳更好的音乐环境与氛围。但有一句话,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而钻石就算掉进了煤炭灰里也永远都是钻石,你永远是你,希望你能够保持初心,并且给世界展现你的才华。”
还有一句斯特劳斯没说的,或许在越来越浮躁的维也纳更容易糟蹋他这个学生的才华。
小博知道,斯特劳斯已经接受了他打算离开回国的事实。
接下来,他感谢了斯特劳斯对他这些年的的教育与爱护,两师徒谈了将近一个下午,从纯粹的音乐到小博的远期规划,斯特劳斯对小博的期许,还有小博自己在音乐的远景。
“其实美国与欧洲也不是特别远,要见面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或许我也会接到美国的邀请,去当地演出和表演,我们依旧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其实维也纳,也是我第二个故乡。”小博由衷地说道。
等两人谈到差不多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将近傍晚了。
小博本来想邀请斯特劳斯来自己家里吃一顿晚饭的,不过斯特劳斯却说答应了自己的妻子,只能等下次。
最后小博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斯特劳斯提了一个要求,“老师,我能不能请你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打算离开的这件事情。”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太合理,不过鉴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斯特劳斯立刻知道小博的用意——其实小博想瞒的人,也就只有某位贵族小姐吧。
他一向最疼爱小博,也满口答应。
小博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老师。”
“不用客气,不过你总不可能一直瞒着吧。”毕竟如果某位贵族小姐有关注小博之后的行程表,自然会发现端倪的。
“有备无患,我担心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阻挠,还有给我的家人或者未婚妻带来不必要的烦扰。”小博道。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邦妮会不远千里而来给你惊喜了。”斯特劳斯与小博说了一下午,沉重和烦闷的心情也消散了一半,这会儿也懂得开玩笑了。
他也希望他最好的学生,能够选择一条自己喜欢的路。
☆
小博的确没有和任何不相干的人说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但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不该知道的人,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而且是以一种比较特别的方式……知道的。
荷尔斯泰因公爵打算留在维也纳三天,难得来到维也纳,自然不能错过这里的音乐盛宴。
但他这几天的行程也是满满当当的,能够留给音乐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不过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可不仅仅为了见瑞德,还有心要撮合自己的儿子与好友的女儿。
舞会那天晚上,他倒是觉得自家儿子与西维利亚似乎相处愉快,但也没有特别的交好,但没有想到,当他与儿子一起回去休息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儿子的嘴角一直弯起,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他这个儿子他经常捉摸不透,还有点玩世不恭,但因为他的外貌很有欺骗性,所以不与他亲近的人根本察觉不了这一点。可如果被他憨厚的外表所蒙蔽,最后吃亏的必定只有对方。
所以他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反而更同情被查尔斯看上的人事物,但也只是同情而已(不需要有所表示),反正同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感情了。
“父亲。”荷尔斯泰因公爵正在闭目养神,查尔斯喊了一声。
“嗯。”荷尔斯泰因公爵淡淡地应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父亲,你和巴特勒公司合资开发南非的事情谈好了?”查尔斯毕恭毕敬地,先选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南非暂时还不是英联邦的地盘,不过自从六十年代那里挖出了钻石矿,就有不少欧洲人前去挖掘。他们已经和巴特勒公司有合作超过一年,双方的关系良好,而瑞德也的确帮助他们家族资产膨胀。不过这一次瑞德·巴特勒提出的计划涉及的资金比较庞大,他们两家都是吃不完的,父亲就想到了舒马赫伯爵,正巧瑞德也在维也纳,几乎不怎么立刻英国本土的父亲这才破例来到了维也纳——当然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让他和西维利亚相亲什么的,一举数的。显然舒马赫伯爵家因为财大势大,成了父亲最看好的联姻对象之一。
“当然还没有,我们只是谈了大致的计划,巴特勒船长已经做好了一份计划书,这几天我们还要就这个计划进行商议还有一连串地谈判,你到时候也一并参与进来。”
“知道了,父亲。”关于商业的事情,查尔斯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作为长子,家族产业日后很大程度将会由他来继承,所以他的父亲几乎事事都让他参与。“我们原定计划不是三天就离开吗,现在会再推迟几天吗?”
“巴特勒一家五天后就会离开,我们也不需要多留几天,”荷尔斯泰因公爵单手磨着金属权杖上的顶珠,沉吟着说道,“你忘了吗,两个礼拜后女王陛下有一个晚宴,就算你可以不回去,我也必须得回去参加。”
等等,他可以不回去?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巴特勒一家五天之后离开吗?
可惜了,短期内不一定有机会看到他所喜欢的小美人邦妮了。
更可惜的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荷尔斯泰因看着走神的查尔斯,冷不丁地问道:“查尔斯,你说说你对西维利亚的看法?”
“嗯?什么看法?”查尔斯反射性地问道。
“你觉得她怎么样,作为你的妻子?”荷尔斯泰因公爵才不和查尔斯废话。
“……父亲,你说得这么突然,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查尔斯憨憨地说道。
荷尔斯泰因公爵举起手中的权杖作势在查尔斯的面前挥舞了两下,吓得查尔斯往小山羊皮沙发后身手敏捷地一躲。
荷尔斯泰因公爵将权杖敲在华贵的羊绒地毯上“咚咚”作响,没好气地说道,“你少在我勉强装傻充愣,也别想敷衍我,你对西维利亚到底怎么看?”
“父亲,再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查尔斯大着胆子走上前来,讨好地说道,“我还不能确定。”
荷尔斯泰因公爵挥了挥权杖,“罢了,我今天已经很累了,你自己考虑好再答复我吧。”
第二天,查尔斯主动找到了西维利亚。
西维利亚对查尔斯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是碍着父辈的友谊,她也不能把这人赶走,还得亲自招待。
一点用都没有,只会浪费她的时间。西维利亚不爽地想。
“请问子爵阁下来到我家有何贵干?”看着用着自己最心爱的金边牡丹花骨瓷杯优哉游哉地喝着咖啡的查尔斯,西维利亚颇为不耐烦地问道。
“父亲让我来和你培养一下感情啊。”查尔斯大大咧咧地说道,说谎也不打草稿。
“我和你需要培养什么感情,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西维利亚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骨瓷高身咖啡壶,连牛奶都不放,直接喝下又黑又苦的斋啡,“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念头,不如趁早去找下一个贵族小姐,她们会更适合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