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城下,进攻,防守,仿佛永无休止的猛烈厮杀,早已麻木了每个兵士的身躯与心灵,只懂得挥砍,挥砍,不住的挥砍……
“嘭!”始毕面目狰狞,满是黑毛的大手狠狠地拍在帐中的矮桌上。
达木晋和库突结等人赶到可汗大帐的时候,只看到始毕面色阴沉,怒不可遏,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不由得面面相觑。
始毕的怒意好半天才平息下来,不耐烦地挥手道:“都坐吧,这是可敦才使人送到的密信,你们先看看,等各部的首领来了之后,再一同商讨我们该何去何从。”
达木晋等人接过密信仔细观瞧,信上只有寥寥数十个字,但内容却令众人骇了一跳,原来竟是铁勒诸部趁突厥大军南下之际,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看可敦的口气,似乎是要趁机来犯。
不片刻的工夫,各大部族的酋头先后进入可汗大帐当中。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各部的兄弟都是什么意思?是要战,还是要退?”始毕阴郁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庞,沉声问道。
酋头纳摩塔率先道:“可汗,依纳摩塔之见,这定是可敦为救杨广所使的疑兵之计,要知道,铁勒诸部当中,以薛延陀等最为势大,但早被我们降服,即便我们现在倾巢而出,他们就敢恣意来犯吗?难道不怕咱们回去之后,找他们算账吗?”
达木晋道:“可汗,我赞同纳摩塔的看法,当初杨广能够及时逃脱咱们的围堵进入雁门,便极有可能是可敦暗中通风报信的缘故,此番她又来这么一封书信,显然是想乱我军心,好解雁门之围,我突厥勇士已经强攻雁门一月之久,怎么可以如此轻易便退兵?!”
酋头贺莫烈摇头道:“可汗,我的看法恰恰相反,中原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敦嫁至我突厥已十余年之久,定然该是为我突厥着想,万万不会拿此种大事开玩笑。倘若可汗坚持不返,而可敦之言属实的话,必会使我突厥诸部的勇士们失去父母妻子以及牛羊骏马,如此一来,必然人人心中怨恨可汗,于可汗之草原霸业没有半分好处,请可汗三思!”
库突结点头道:“可汗,我也以为可敦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人,铁勒诸部虽然臣服我突厥已久,但契?与薛延陀经过休养生息,近年来已成为北方草原上颇具实力的部族,倘若他们真的趁机来犯,亦是大有可能,可汗不可不防。”
拓扎钵赞同道:“可汗,我们三十多万大军围困雁门却久攻不下,各部族损失颇重,勇士们更是均已心生倦怠,如今中原各地勤王之兵陆续抵达雁门,再拖延下去,于我们委实不利……”
达木晋怒斥道:“胡说八道!雁门不过尔尔小城,当下城池之内口粮殆尽,而我等却粮草充足,隋朝兵将的战力比起咱们的勇士真是远远不如,我料十日之内雁门必破,可汗将杨广一战成擒,必定可以名留千古!若果就此北返,先前牺牲的勇士们岂非白白丢了性命?!可汗此番兴师动众,却做了无用之功,定会因此而成为他人酒足饭后之笑柄谈资!”
众酋头与大将们你来我往,言辞激烈,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打算,然而争执了好半天,非但没有争出什么结果,反使诸人心中俱是大大的不快。
望着帐中争辩不休的诸人,始毕脸色更是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大喝道:“够了!都不要吵了!”
众人见着始毕发怒,立即都抑了声息,往可汗面上望去,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始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道:“昔年我父势弱,不得已而依附隋朝,早被草原诸部拿为笑柄,如今隋朝天子无德无能,而我突厥却已强盛如厮,此番正是一雪前耻之良机!”
达木晋等主战的几人抬眼互相望去,面上纷纷生出喜色,又听始毕道:“然则我突厥勇士猛虽猛矣,却终不擅攻城之战,面对区区一座小城,竟然历时一月而束手无策,真是何等令人愤懑!”
始毕心道若是自己的谋臣史蜀胡悉未死,这结果兴许大大不同,可惜,这话却是不能说与诸将知晓。
诸将闻言面上俱是无光,显然被说中要害,论武勇,那些中原人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然而中原人实在是太狡猾,打不过便躲在高墙之后,令人只能咬牙切齿,徒呼奈何。
始毕继续道:“然此番雪耻固然重要,但是可敦信中所言亦为重中之重,勇士们随我前来出生入死,若不能保存他们的家人财物,我又有何颜面做诸部的可汗?”
帐中众人无不动容,达木晋高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可汗,纵是肝脑涂地,亦绝无半点悔意!天佑突厥!”
“天佑突厥!”
始毕满意的点头道:“这几日来,我观山谷之中隋军的旗帜连绵十数里而不绝,定是杨广的援军相继到来,眼下之所以还未上前与我等交战,只怕是原地休整,并且等候其他人马。”
达木晋昂然道:“可汗,中原人不依城池,又何足惧?待我引两支精兵,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始毕点头道:“倘若没有铁勒诸部在我后方伺机而噬,我又何尝会将他们放在眼内,但如今为情势所迫,我们再没有时间拖延下去!是雌是雄,便在日内见出分晓!诸部将士听令:自即刻起,各部食饱歇足,着勇士们奋发攻城,至明日夜里,倘若雁门城依然不能破,立即引军北还!”
“诺!”
……
雄鸡鸣,日初升,天边泛出鱼肚白。
睡梦中的张阿七扭动了一下身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城墙边上,发出一阵呻吟来,昨天突厥兵好像都发了疯,一直狂攻到半夜才退去,弄得他到现在仍肩酸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