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金得培回上望楼。庆千兴笑道:“金将军辛苦,连着两夜击退红贼两拨攻势,功劳不小。”说着回头,却见金得培得胜归来,面带忧色,心知有异,打住话头,等他开口。
“大帅,末将适才观阵,红贼营里颇有蹊跷。”
“什么蹊跷?”
金得培取下头盔,接过亲兵递来的软巾,擦拭面上雨水,道:“未到前营,末将远望红贼阵中,旌旗密布,怕不下两千人。到的近处,细细辨识,其大部看不甚清,却怎么觉得,也不像是两千人。”
“怎么说?”
金得培回忆阵前所见,道:“疑点有三。第一,两千人的规模,两次攻营,只派三四百人,第二次甚至比第一次的士卒还少;第二,其大部作势声东击西,偏偏距离壕沟甚远就主动退回,佯装迹象太显;第三,对比昨夜千人骑兵,人数多了,攻势反而软而无力。”
他下了断言:“末将看,红贼是在虚张声势。”
他身处前线,也许肉眼观察到的敌情不比庆千兴强多少;可是,感性上的一些东西,比如敌人的攻击力度、有无佯装做戏之类,要直观许多。
“虚张声势?”搭档多年,庆千兴对他的判断,还是比较信任的,皱着眉头,道,“你是说,红贼这番攻势,为的不是破营,……”想到一种可能,“而在诱我出营,设伏包围?”他微微后悔,早知道便不留在望楼上了。完全可以借机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反歼灭战。
一骑驰至楼下,看守士卒领上来报:“定州军报。”按照约定,军报一日两番。
“报来。”
“禀副帅、都指挥使。下午攻城一次,定州西城墙为我投石机击破,红头贼用行女墙、木城、塞门刀车等物,拼死堵截。贼首引猛将数人,截杀在前。中有绣刺青者,红贼呼之为虎,尤为勇悍,几不可当。我军受挫。李帅亲自督阵,一度攻入城内三尺。雨势过大,攀附城墙滑漉,后援不力,功亏一篑。”
城墙已破,居然依然攻不进去,督的个鸟阵。庆千兴鄙夷地转回身,不去理会。金得培惋惜不已,道:“既如此,夜间攻势展开没有?”
“李帅言道,连攻一日一夜,伤亡数百,军士疲惫,今夜休息。明日一早,大举进攻,务必彻底摧毁西城墙,争取两日之内破城。”
休息一夜,不是在给红巾修葺城墙的机会?金得培大失所望,眼见庆千兴勃然郁怒,忙克制自己,伸手拉住他。往来信使,都是主帅的亲信,不能当其面发怒,否则话传入李岩耳中,将帅不和,兵家大忌。
他勉强一笑,道:“李帅所虑甚是。红贼亡命,缓一缓也好。”明知李岩不会听从,忍不住,又道,“不过,本将有些看法,回去请转告李帅:我军连续作战一日一夜,红贼同样不得安歇。既然城墙已破,末将以为,不若夜间不停,再接再厉。末将见解微末,但从李帅定夺。”
信使点头应是,问庆千兴,道:“副帅有无军报递交?有时,小人一并带回。”
金得培代替答道:“我营才击退红头贼夜间攻势,一切无恙。山口守军,两个时辰前,通了一次军报,没有敌踪。”
信使记下自去。
庆千兴冲他的背影呸了一口:“高第良将懦如鸡!争取两日破城?……呸!”
他这般瞧不惯李岩是有根据的。三年前攻打双城,带军的将军和李岩相同,名门、文臣出身。统帅大军,畏敌如虎,距双城二百里逗留不前。若非李子春主动来见,许为内应,大好良机定会平白溜走。然而,回到朝中,那将军非但丝毫未受见责,官职爵禄反而一路高升。
朝中用人如此,南边倭患,怎会不越演越烈?
他越想越生气,金得培一旁劝解:“朝中局势,大帅不是不知。中国大乱,我王虽欲趁机励精图治,更在三年前废蒙元的至正年号不用,可惜朝中派系错综复杂,有些时候,不得不隐忍几分。”为了转移庆千兴的注意,拾起话头,重新道,“红贼虚张声势,末将以为,……”
他的话被亲兵打断,又有军报送来。海边伏军发现了红巾一部,人马不多,五六百人。两军对阵,红巾虚晃一合,不战而退。游弋尾随侦悉,他们没有撤回双城,似乎仍在伺机出海。
“小人来报前,红贼停驻一处渔场,警戒极严。探马不能靠近,远处观瞧,有援军络绎不绝,分成小股从双城方向来。其中一股中有个金锤将军,在外边晃了一晃。”
红巾主将身边有两员得力干将,一个困在定州,另一个随在双城的,闻听便是喜好使用金锤。庆千兴、金得培对视一眼,庆千兴问道:“看得清楚?”
“那金锤有夜雨的映衬,十分醒目,另有腰间金链子。游弋称不会看错。”
金得培问:“渔场旗帜有没有增多?”
“不见增加。但见渔场后门不时开启,偶有火把闪亮,确是一队队的士卒,补充入场。另外,红贼游骑不住散出,刺探沿海。”
“一边大张旗鼓前来攻营,一边偷偷摸摸增兵沿海,难道红贼是想走海路援助定州?”红巾如果倾城而出,一击占据沿海,再编造木筏,运输三四千人,不是不可能。水军薄弱,怕是挡不住。心中一惊,要是被红巾走海路迂回到定州军队后侧,麻烦就大了。
转念一想:“攻营红贼虚张声势,难不成,这渔场红贼也是在虚张声势?”金得培苦苦思索,不敢轻易判定。一路虚张声势好说,两路都是虚张声势的话,那么,“莫非红贼,意在山口?”
敌情捉摸不透,庆千兴果断下令:“调派精干探马,潜入双城周近,观察到底有没有军队出城。再派信使,联络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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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花高帽。
高丽军人穿着“……铁甲上下连属,金花高帽几三尺,锦衣青袍缓带垂袴,盖其国人侏儒,特加高帽锦采衣装其容。”
2,倭寇、灾害。
高丽倭患,最早见于记录,大约在1280年。而到1350年“二月,倭寇固城、竹株、巨济、合浦,倭寇之侵始此。”就是说,倭寇在这一年,开始大规模地入侵高丽。
恭愍王五年,五月,“倭寇乔桐,京城戒严”。--乔桐:江华岛北端的一个岛屿。
恭愍王六年,四月,“倭焚乔桐,京城戒严,发坊里丁为战卒”。十月,“东北面大饥”。
恭愍王七年,夏四月,“大旱”,“赈东北面”。五月,“赈交州江陵道”,“以军饷不继召……”讨倭军队还。
3,变漕运为陆运。
倭寇在高丽南部的掳掠现象非常严重,经常有以数十艘、甚至数百艘组成的的倭寇船队侵入。如1354年4月,“倭掠全罗道漕船四十余艘”;1355年4月,“倭掠全罗道漕船二百余艘”;1358年3月,“倭寇角山戍,烧船三百余艘”。
在这种情况下,恭愍王先是“教曰,……漕运不通,凡所运输,皆从陆路。”后又“徙沿海仓廪于内地”。
4,铁翎箭。
用铁叶做为箭翎的弩炮箭。脱脱攻芝麻李,“师次徐州,攻其西门。贼出战,以铁翎箭射马首,脱脱不为动,麾军奋击之,大破其众,入其外郛”。虽然当时有了火炮,但是弩、弩炮的运用还是相当广泛。
至于高丽所用军器,基本和中国同。
5,投石机安装四轮。
炮架下安装四轮的,便于行动,方便转移。称为“车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