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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一百九十章 霹雳(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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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前街前,在两百甲士最前。萧言就以一人,与万人相对。

也许是穿越而来,这几年经历得太多。也许是自己将来的目标更大。此时此刻,萧言丝毫没有将这无数人猬集在一起,手中火把连成火海翻涌的场面放在心上。

要扶危定难,要存亡续绝,要生生将历史的车轮从沉重的轨道上搬离开来。什么样的艰危局面,也只能不放在眼底。

选择了这条道路,无数惊心动魄的场面,将会一直伴随着自己。也只有一直这样拼下去,闯下去。

和贼老天之间的胜负,还远远未曾到分出来的时侯。

今夜要做的,就是将汴梁掌握在手中。而这汴梁,也必然会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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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萧言独身一人与万军相对僵持的局面持续了少顷,萧言身后的甲士已然将马槊抬起,将硬弓扯出。轻轻磕着马腹,准备随时等着萧言号令就冲上去。这个时侯,就听见这围定马前街的人潮发出一声大哗,站在前面的人,情不自禁的就朝后退。挤得后面的人都站不定脚。人潮扭曲翻涌,就如同狂风在海面上卷动!

汴梁沉浮,已然让人将萧言的本来面目忘记得太久。都忘记了他才回返汴梁的时侯,所带领的那一支威严肃穆的军马,那层层叠叠随他涌动而抵君前的灵牌。忘记了他曾经创造的一场场奇迹般的胜利。

现在这些记忆,全都恢复。而且更有说服力的,却是萧言身后那些具装甲骑。

汴梁承平久矣,都门禁军废弛久矣。这等就是为了破万军大阵,为了斩将夺旗,为了打一场场最硬最惨烈的仗,为了独当最为强悍的敌人而存在的重甲骑士。竟然是如此的震人心魄!

两百骑虽然规模并不大,但是看着那火光下闪动的钢铁光芒。看着那些披甲之后宛如凶兽的北地高头大马。看它们在面甲之后喷吐着长长的白气,不耐烦的刨着蹄子,在石板路上溅出此起彼伏的火光。看着那些长长短短,厚重精利的兵刃。还有那种虽然沉默,却是森然到了万分的气势。

这一切顿时就让所有人恍然明白。整个汴梁,没有一支军马可以当在他们的面前。只有被粉碎的下场!

就是这样一支军马,追随着萧言击破了辽人最后的武力,克复了宋人百余年来只能远望的燕京。与灭亡了辽国的女真铁骑连场死战,覆其军杀其将。回返汴梁之后震动全城,调往河东路又惊起了漫天的风雨,让朝中人一刻不得安枕!

这才是天下至强之军!站在这支军马前面的,才是大宋宣和年以来,如慧星一般崛起。创造了最为惊人的战绩,创造了最多传奇的无敌统帅!

能随陈五婆到此处,而不是在皇城拣现成的拥立太子功绩便宜的。最多的就是拱卫禁军的军汉。正是因为他们还愿意上阵打仗,才被拣选入拱卫禁军当中。然后就成了汴梁都门最倒霉的一群人。此刻忍不住就想,若是他们当日所入,不是拱卫禁军,而是神武常胜军。有这么一支统帅带领他们厮杀,他们又将立下什么功绩?这样一支强军,这样一名统帅。似乎全天下谁也奈何他不得。又他领军,又有谁能欺负到头上?

陈五婆和潘趣对望,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张显和一众貂帽都亲卫。同样满面震骇。

这是萧言第一次在汴梁真正展现实力。除了他的胆大包天,肆无忌惮,手段心计之外。他们也才真正明白了萧言敢于如此行事的最大凭籍是什么。

就是这样一支对他忠心耿耿的强军!

在如此人物驱使下行事,就算拼命也不枉了!

而那名太子心腹,东宫宿卫班直军将。早就蜷在马背上抖成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听见牙齿拼命疯狂相击的声响。

这名才摇身变为太子心腹的新贵,此时此刻,已然半点用场都派不上了。

这等承平岁月养出来,富贵生涯消磨掉的人物,号称宿卫禁军,卫护天子。除了汴梁的之外的百姓提及这些名号满怀敬意的以为是国之虎狼。其实如此局面,哪里敢对着独立万军之前的这略显消瘦的英挺男儿呲一呲牙?

如果有尾巴,这个时侯只怕都得夹到胯下表示臣服来着。

陈五婆又望望张显,张显明显也有些激动了,却强自按捺。微微向陈五婆和潘趣两人示意。几名貂帽都亲卫就策马而前,护持着陈五婆和潘趣两人行出大队,迎向萧言。

看到陈五婆和潘趣他们动了,乱军终于稍稍安定下来。前头的人也再不朝后退。睁大眼睛看着两人动作。

今夜能起事,最先卷起风潮的就是前拱卫禁军一干人。他们也的确是满腹愤怨,遭际不平。陈五婆和潘趣这等汉子带着大家来诉此冤屈,来为大家翻身努力。现在又迎向这如狼似虎的一队甲士。大家就算明知不敌,也不能闪下陈五婆他们。不然还成什么人子?

大家今夜,这些拱卫禁军出身的,都是苦汉子。仗着一腔血气做出这场事情来。陈五婆他们带领大家让这些苦汉子明白他们还有一丝尊严。要是连这点尊严都丢掉了,就算是苟活,还有什么意思?人前人后,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连自家一同吃苦到现在的袍泽,都再不会搭理!

死则死矣,这份冤屈就算再不能伸展。俺们也要告诉全天下,俺们也是有骨头有血气的男儿。只是这个大宋不肯要!

人人都握紧了手中简陋的器械。在禁军军将在籍军汉悄悄朝后缩的时侯,这些前拱卫禁军的汉子却拼命想挤到前面来,想和他们的领头人站在一处。

陈五婆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灼热的目光,让他在瘸马上也挺直了腰。勉力迎接着萧言逼人的目光。和萧言遥遥相对,并未曾有丝毫退缩。

萧言看着陈五婆这个在东水关码头出卖苦力胡混度日的家伙,现在却焕发出这般昂然的气概。心下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没有选错人啊............所谓一家一姓的尊荣,是不是在这天崩地裂一般的潮流变动中被淹没,萧言并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

可是这千年之前的勃勃血气,文明当中的菁华,却不能就这样随着这个皇朝悄然葬送。凋零的文明生机血气,千载之后念及,犹有余痛!

无数人的目光注视当中,火光摇曳映照之下。萧言和陈五婆对视少顷,陈五婆率先行礼:“萧显谟。”

萧言也略回一礼。淡淡道:“今夜生事,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和我说罢。”

梁师成和赵楷都是眼角一跳。

这话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可谓大逆不道。萧言只是奉诏平乱而已。就算平不了乱,要紧的也是赶紧将被隔绝在乱军当中的赵佶营救出来,护持着他去搜罗忠于自己的力量,将大位争回来。

可不是在乱军之前,问乱军首领今夜作乱想要什么。这将赵佶安危,置于何地?更何况他有何权力,去满足乱军首领所求?如果是为了收乱军之心,则萧言之所图,更不堪问!

可此时此刻,在两百衣甲森然的骑士当中。感受到充溢身周的百战虎狼之肃杀之气。面前就是上万乱军。如此场面,如此境遇。他们两人又敢做什么?

陈五婆居然一笑:“俺们想要什么,萧显谟給得起?现在太子眼见就要得正大位,要是俺们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倒霉汉子齐心抱团,就算太子,也不得不安抚俺们。总会有个交待。而萧显谟又凭什么敢给俺们许诺?”

张显在陈五婆身后,悄悄摸了一下腰间佩剑。随即也就放开手。

和陈五婆共同行事到现在,虽然不过是今夜短短一瞬。也算是有了同生共死的交情。对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倒霉汉子,张显也自有同为军人的一份同情之心在。

最重要的就是,他相信萧显谟既然许下了要代大宋给这些倒霉军汉一个交待,那么萧显谟就必然会给出!而真正能伸这些倒霉军汉冤屈的,整个大宋,也唯萧显谟一人而已矣!

整个大宋,也只有萧显谟,能将这些为国卖力血战的军汉放在心底,尽全力周全照应!

而对那些滥竽充数,面对外敌,只有哄然溃散的所谓都门禁军,萧言只有不屑一顾。至于那些都门禁军军将,这些既怯懦又无能。更为了维系他们这个将门团体利益不惜拉着这个文明同殉的家伙,萧言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萧言认真的看了陈五婆一眼,突然笑了。

此时此刻,萧言就算是展颜一笑,也是锐气逼人。

“拱卫禁军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就问一句。如果将你等中人愿意从军的再重立为军。足粮足饷,也没有军将骑在你们头上役使欺凌。给你们足够的尊严,照应好你们的家人,让你们无后顾之忧。则当有一天,外敌入侵。铺天盖地而来。胡骑从面前似乎要密布到天边,而你们还肯不肯为这被称为大宋,自先祖绵延传续到现今,生你们养你们的土地............血战到底?”

他不等陈五婆等人回答,自顾自的就一提马缰。从陈五婆面前越过。直逼无数乱军面前。在离他们极近,每个人都可以看清他面目的地方才勒住马缰。将战马打横,用力一踢马腹。座骑顿时长嘶奔走起来,在街道上盘旋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

马前街中,从乱军到临近百姓居民,从瓦子里面的女伎到今夜淹留至此的商人官吏。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萧言如此动作。

再转了最后一个圈子以后,萧言才狠狠扯缰绳踩马镫。战马人立而起,长声嘶鸣。而萧言自马上探身而起,大呼道:“看着我!看着我!”

“我就是平燕的萧言,就是孤身而平燕的萧言!不管我出身何处,都是汉家男儿!我带领一支强军血战收复燕云,为国立下大功!只因为我带出了一支强军,则不仅功高不赏,薄待冷遇之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想着我这个南来子死而后快!

............可是老子还是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所带出来的那支强军,也活得好好的。军资不缺,供应不绝。家人子弟,也有瞻养。一旦外敌入侵,同样可以毫无挂碍的与之死战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

............你们所有冤屈,所有不平。别人无视,我却感同身受!你们要的,别人给不了。我却給得了!前拱卫禁军的,不愿意从军的。我补足你们这些年所欠的粮饷。愿意从军的,我给你们武装,给你们战马,给你们辎重,给你们最英武的将领,给你们从不会短缺的粮饷!只要你们愿意为这片土地而战,在胡骑面前,绝不后退!”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萧言吼声如雷。眼神亮如闪电,还盖过了一片片燃动的火炬!

战马终于平静下来,萧言狠狠扫视了无数乱军一眼。用力一指皇城方向:“现在拥立太子的,又是什么人?是那些都门禁军军将。是那些将你们的兵血喝得干干净净,是那些将你们赶出军营。是那些将你们逼迫到了绝境,还蔑称你们是一钱汉死不足惜的都门禁军军将!他们同样是拥立功臣,他们有根脚,有后台,有钱财,有门路。你们觉得,能从他们手里,将你们所失去的要回来么?就算是有极少数的人运气好,因为今夜乱事而爬了上去。混成了他们团体中的一员,你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欺凌这些人能仍然无处求告的前袍泽么?

............而在我麾下,只要你们愿意在胡骑来临之时,死战在最前面。则我就会带给你们足够的尊严,温饱的生活,家人不会有冻饿之忧。无论你是生是死!你的功绩,我不会埋没。你的血汗,我不会无视。也不会让任何人可以欺压你们!只要你们肯为这片土地死战!皇天后土,谨此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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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终于吼完,丝毫没有喘息之态。腰背挺得如剑一般直,直得仿佛整个天下都压在他身上,都不会让他的脊梁稍稍弯曲。目光亮得能将每个人心底点燃,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着拥在面前的军汉。

陈五婆已然转身过来,对着萧言背影吼道:“萧显谟,俺们信得过你么?”

萧言头也不回,大声道:“问问这些现在在我麾下的儿郎罢!”

两百甲士,突然整齐的呼喝一声:“愿为萧显谟效死!”

陈五婆毫不停顿,又追问一句:“萧显谟,你又凭什么能将俺们归于你的麾下?”

萧言终于策马转头,迎着陈五婆的目光。放松的笑笑:“我当然有凭据。”

不等他说话,整齐的甲士队列,已然分开。几名甲士拥着赵楷和梁师成上前。火光映照,将两人面目照得分明。

赵楷满头满脸的虚汗。而梁师成在马上腰都直不起来了,尽显老态。两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萧言。

萧言的表现,已经不是用飞扬跋扈所能形容之万一了。就是大逆不道!而现在居然要他们两人为他作证,为他背书,作为他如此大逆不道话语的活凭据!

可此时此刻,他们又怎敢出言反驳?此时此刻,稍稍一个应对不是。这些乱军就能马上发作,冲进去将赵佶抓出来。不管不顾的将今夜乱事进行到底!而且不止如此,这场乱事当中,还要加一个萧言和他恐怖的这些甲士亲军!

这些还算是远虑,近忧就是他们一旦出言反驳,身后甲士,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他们从马上砍翻。再纵马践踏成一团烂泥。萧言有这个胆色,也有这个手段!

所有人的目光,这个时侯都转向了赵楷和梁师成。这两人都是汴梁城中一等一的人物。赵楷最喜欢在汴梁城中展露他的风标不群,而梁师成每次出行也是仪仗煊赫。汴梁中人,识得他们的着实不少。

不知道有多少声音这个时侯都在确认:“是三大王!是梁隐相!”

赵楷在无数道目光之前,最先开口,一叠连声的道:“正是!正是!萧显谟拜见圣人,奉诏平乱。圣人有手诏畀以萧显谟全权!许他一切便宜行事。募尔等为军出力自效,萧显谟一言而决事耳,孤可为萧显谟保!”

说完他又以乞求的目光看向梁师成,梁师成在心底,只能长叹一声。

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让圣人脱离这个泥潭。而看萧言手段,似乎也能收复这些乱军。再加上他的甲士为支撑。平了皇城那里猬集的乱军似乎也是意料中事............此刻这南来子跋扈悖逆,就随他罢............保住自家性命再说。保住圣人大位再说!只要圣人能回归大位,重掌权柄。哪怕就是这南来子握军权以自固。他也着实没有太深厚的根基,有的是办法和他周旋,最后将他彻底化为齑粉。

只要圣人能撑过今夜!

他也终于开口:“某也能为萧显谟保,圣人畀手诏与萧显谟平今夜乱事,一切都可便宜行事,由萧显谟而决。新立一军以安置尔等,萧显谟说了,那便是了。”

原来被大家围着的圣人,还是搬来了救兵。连梁师成都不知不觉的潜了出去。现在更不知道还有多少安排,来对付今夜作乱,欲奉太子为新君之辈!

此时此刻,就必须要做出决断了。进则将事情做到底,和萧言这批甲士拼死一战。要不就从萧言所言,为他效力。如果这萧显谟所言确切无虚的话............

萧言定定的看着陈五婆,轻轻问了一句:“陈五,你如何说?”

而陈五婆垂首,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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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之上,在萧言所领甲骑具装马蹄声响起之后,赵佶就从榻上一跃而起。奔到了窗前。

何灌一直守在窗前,不言声的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方便赵佶贼眉鼠眼的向外观望。

此刻他们所处室中,萧言派来的貂帽都亲卫,全都给赶到了外面去。门口守着的是几名何灌带来的家将。他们此刻在门口也侧耳倾听着外间动静,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原来这个小楼的主人李师师,赵佶早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到那些甲士的阵容。何灌满面不加掩饰的震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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