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说完后,若无其事地端起乌嬷嬷沏好的茶抿了一口,然后才看向神色严肃的祖母。
半晌,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周家的天下……”到底有些伤心的模样。
纪凛见她伤心,忙安抚道:“祖母莫要如此,二皇子和四皇子并未掺和其中,两人还是明白人的。”
淑宜大长公主摇头道:“他们不过是宫女所生,母族不得力,才会收敛,若是母族也像其他几个皇子那般,怕也会有不少的心思。虽然大周建国不到百年,但是历史读得不少,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怔怔地发起呆来。
“祖母……”纪凛轻轻地唤了一声。
淑宜大长公主回神,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这种时候,这位骄傲凛然的公主才有几分年老的无奈柔弱,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轻声感叹道:“,若非……”
纪凛见她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奇怪。
大周建朝至今,也不过是经历了四代的皇帝,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传位于儿子,便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祖父——,这位是个短命的,不过三十便去了,便传位于高宗皇帝,也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父皇。
高宗皇帝的寿命倒是比较长,可惜儿女缘不行,儿子连续夭折,好不容易养大的太子,却也是个身体孱弱的,让他愁白了头发。最后为了让太子早日登基,他甚至提早退位,做了太上皇。
可惜就算他退位当太上皇,登基的瑞和帝却仍是身子虚弱挺不过去,留下两个年幼的皇子后便驾崩了,可怜的太上皇不得不扶持孙子登基,即是当今的皇帝——庆煦帝,而太上皇也成了无上皇。高宗皇帝活得比前面几个皇帝都要久一些,在第二个曾孙子——也是如今的二皇子出生后不久,终于熬不住殡天了。
每次听到祖母说那位曾外祖父,纪凛都觉得这位曾外祖父挺可怜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忍住诱惑,早早地退位让贤,可是儿子仍是活不过他,最后只能扶持孙子登基,幸好孙子终于熬过了他,而且不仅长寿,子女缘也比他好多了。
淑宜大长公主感叹了会儿,方才道:“如今我和皇上隔了一辈,就算他再敬重我这姑母,但有些事情却不是我能掺和的。他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皇子倾轧之事,以为儿子生得多,就不会像你曾外祖父那样晚年凄凉,却不想皇子们大了,各有心思……算啦,我是管不着了,你以后也离他们远一些,别掺和进去。”
纪凛温和地道:“祖母放心,孙儿省得的。”
淑宜大长公主拍拍他的手,突然道:“我好久没见潋丫头啦,改日要唤她过来说说话。”心里琢磨着,该是将曲潋和平阳侯府分开一些了,省得曲潋在骆府受累。
纪凛听罢,双目发亮地看着淑宜大长公主,面上却带着矜持和煦的笑意。
淑宜大长公主哪里看不出孙子的意思,当下唬着脸道:“到时候你可不许欺负你媳妇儿,她看着怯生生的,若是被你欺负跑了,看你以后去哪里寻。”
纪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脸庞暴红,唤了一声“祖母”。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轻轻地弹了下他的额头,如同孙子小时候一般,拍了下他,说道:“还不回去洗漱歇息了?”
纪凛笑着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
骆老太爷寿辰过后的第二日开始,曲潋便关注平阳侯府,想看看还有什么后续事情。
相比曲潋的上心,曲沁仿佛对此漠不关心——或者说她已经放下了一桩心事,并不愿意再回忆上辈子的事情,整个人变得越发的从容安祥,甚至宁愿将时间花在陪季氏去枯潭寺礼佛,也不愿意去关注那些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
曲潋自然愿意她如此,无论上辈子她经历了什么,过去便过去了,这辈子已经不同,不必放在心上影响了这辈子的生活。而她之所以关注,除了想知道后续情况外,也有些担心骆樱。
可惜她虽然关心,但她到底是个生活在闺阁中的姑娘,能得到外界的消息不多,甚至没有打听的渠道,这让她有些气闷,不由自主地便和纪凛通信时,在纸条上抱怨了两句。
如今金乌已经成了两人间的信使,虽说金乌送信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可是比起人工送信来说,快捷方便多了,也不那么引人注目——因为两人都是在夜里通信。
她只是下意识地抱怨两句,却没想到纪凛也回了她两条消息:一是五皇子等人被皇帝训斥;二是骆太爷进宫与皇帝表忠心,交还手里的兵权。
曲潋吓了一跳,没想到骆老太爷手中还留有这东西,莫怪皇帝对骆老太爷格外地纵容,如今骆老太爷借着这事情将兵权交还,也绝了那群皇子们算计的心思,更在皇帝心里得了个好印象,倒是落得个轻松。
曲潋觉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这么觉得时,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平阳侯府的几位老爷觉得老太爷简直是老糊涂了,差点没抱着老太爷的腿大哭,让他三思而行,这是他们家的最后底牌了,不可如此轻率地抛出去。他们家可不像镇国公府,镇国公死后,兵权交还皇帝手中,便成了光棍一条,镇国公府之所以仍是荣宠不衰,那是因为有位让皇帝敬重的淑宜大长公主。
高宗皇帝虽然是个长寿的皇帝,但无子女缘,淑宜大长公主是皇帝在世不多的长辈之一,自然深得皇帝敬重了。他们平阳侯府可比不得镇国公府,手里要留些底牌才好。
这些是骆樱告诉她的。
过了几日,曲沁琢磨着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便借口去探望骆老夫人,带着妹妹去了平阳侯府。
再见骆樱时,曲潋被骆樱那副沉静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曲潋摸摸她的脑袋,觉得她好像转性了,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贞静娴淑了?
幸好很快骆樱一巴掌拍过来,恢复了一些生气,“别闹了,我现在心情不好。”她坐在红木嵌螺钿花鸟的罗汉床上,悠悠地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好多,我爹娘整天躲在房里说这说哪,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说着,她看向曲潋,欲言又止,“那天……”
“过去了。”曲潋轻描淡写地道。
骆樱抿着嘴,半晌方道:“阿姿已经没事了,不过景德侯府还是和我家生了怨,怕是以后不再往来了。
曲潋没吭声,却想起了那晚姐姐和她分析的事情,知道皇帝不会乐见下面的臣子和手中有军权的勋贵们抱成团的,这倒是预料中的事情。
说了会儿话后,曲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对了,那天在丽景院时,被五皇子踹了一脚的那丫鬟呢?听说是你七哥身边伺候的,她……”
骆樱柳眉一竖,说道:“说她作甚?这种背主的东西……哼,死了也活该。”
曲潋顿时一怔,和她姐说的不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