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晴思量再三,决定暂时瞒住,只等三天回门那日悄悄禀明母亲再做定夺。谁知颖儿那丫头明白此事一旦败露便没有活路,因而趁着新房无人之时苦苦哀求主子。她见杨子晴打定主意要将此事禀告杨夫人,不顾念半点主仆情分,便动了歹念。她用花瓶砸死了杨子晴,又把她吊在房梁之上伪装成自杀,自己则溜回房间睡觉
有人要问,这郝连玦不入洞房去了哪里?尸体怎么早上才被丫头发现?据他自己的口供,他先在府中喝喜酒,又到城外跟下属们把酒言欢。这喝来喝去难免就醉了,索性留在军营过了一夜,第二天府中打发人来传话,他这才知道自己的新娘子死了。
当时军营之中有那么多人作证,郝连玦自然很轻易就洗脱了嫌疑。当晚在王府出现的丫头、婆子、小厮、管事,全都被带回大理寺一一审问。那颖儿怎么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轮到她就神色慌张,说话前言搭不上后语。大理寺卿刚一说动刑,她立马就脸色惨白呱呱的吐个不停。
堂上可有能看出端倪的人来,找了稳婆一查就查个清清楚楚。这下再也隐瞒不住,颖儿才把一切都招了。至于具体如何,外面已经编成大鼓书,唱得比什么都精彩。
颖儿被判了绞刑,马上就行刑。她那个相好的表亲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主,见老婆孩子一起没了,觉得生无可恋一咬牙喝了毒药。等到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气绝身亡,五官狰狞着七窍流血。他整个身子缩在一起,估计死之前很痛苦。有人说,他服下的是一种剧毒药,只要几滴便可肠穿肚烂,要折腾个把时辰才能断气。
没有成亲的人不能入祖坟,他家只好找个荒郊野岭匆匆下葬。不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盗墓贼,看见坟头的土未干,知道是新下葬,想要弄些陪葬的东西换钱花。
连祖坟都没进,能有什么陪葬品?这几个盗墓贼费了半天的力气岂能走空一趟?他们见没什么值钱物件,就把死人身上的衣裳扒光,把嘴里的铜钱抠出来,尸体就横在野外被野狗掏了。胳膊腿被咬得七零八落,脸没了半边,肚子上面有个大洞,墨汁一样的黏稠东西淌得到处都是。
当时幼仪在听见这话的时候正在写大字,手不由得一滞,写废了一张。旁边侍候的春花小跑出去,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没缓过劲来,看见幼仪一如往常心中越发的佩服起来。主子就是主子,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丫头根本比不得。她自认为在府中做了多年的粗活,杀鸡宰羊,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可听见婆子描述忍不住恶心的要命。
幼仪写字的时候从来都是很专心,极少有被影响的时候。眼下却心绪不宁,索性丢开手坐下来喝茶。
“姑娘,一会儿奴婢去找些安神香来,免得晚上睡不踏实。”春花脸色苍白的说着。
幼仪摇摇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睡不着的人恐怕要另有其人。”她说得话高深莫测,春花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丫头岂能领悟?
大理寺那边已经结案,奸夫也暴毙身亡,事情告一段落。虽说杨子晴尚未跟郝连玦圆房,但是二人拜过天地进了洞房,按照规矩已然是夫妻。杨子晴暴毙,王府以长媳的身份发丧。丧事办得比喜事还要隆重,出灵那天整个都城白幡蔽日哭声不绝于耳。
办完喜事就办丧事,娶进门一天的媳妇儿变成了一个灵位,满城的人都忍不住唏嘘议论。幼仪却总觉得这其中迷雾重重,有不少疑点漏洞。
其一,既然杨子晴是黄花大姑娘,怎么会看见贴身丫头呕吐就往有身孕上想?其二,那丫头想必身量、体型都普通,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如何把一个死人抱起来吊在房梁之上?其三,既然那丫头有胆量有智谋先杀再伪装自杀,随后假装无事人想要蒙混过去,怎会到了大理寺循例一问便露出马脚?其四,既然那情郎有情谊,为何颖儿怀孕都没上门提亲?其五,那情郎既想要殉情,怎么会用这样折磨自己的痛苦死法?其六,盗墓贼在都城很少见,而且专倒富贵人家的坟,怎么会跑到荒郊野外一座孤坟去?整件事情听起来合情合理,可若是细细分析又不合常理。
或许是坊间传言不实,个中内情外人尚不知晓。只是以平南王的身份,岂会让外面流言满天飞?果不出幼仪所料,没出几日,茶楼、酒楼,再也听不见谁唱有关的大鼓书,就连议论的人都少了起来。
皇上病愈重新上朝听政,给了郝连玦通关的文书,郝连玦连夜就离开都城回西北去了。王妃一直郁郁寡欢,终是挨不住缠绵病榻。王爷见状着急,进宫请了太医院院使进府给王妃诊治。
这边王妃的病刚刚好转,皇后竟然也病了。太医院上下忙活起来,皇后这病来得突然,病的也有些奇怪。白日不思饮食,夜间不能寐,脉象有些虚浮却无大碍。太医们一起开了药方,皇后吃了几日也不见效果。
内命妇少不得进宫探望侍疾,王妃刚刚下了轿辇就看见睿王妃过来。她站定等了一会儿,见礼喊了声王嫂,二人结伴而行。
这睿王妃来自四大家族之一的商家,祖上是前朝的翰林出身,官至内阁首府。改朝换代的时候已经辞官多年,家中嫡系子孙并未有为官做宰之人,故没有什么牵连。先祖皇帝开国之时,百废待兴,急需有用之人为国效力。有人举荐了商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睿王妃的曾爷爷,商家人再次入朝为官。商家子孙参加大考高中探花、进士,同一年竟有三人之多。先祖皇帝见状大为赞赏,都封了官。
到底是有底蕴的大家族,虽然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但是崛起的速度让人惊讶。历经几代皇帝一直屹立不倒,眼下到了睿王妃父亲这一辈,更是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商老爷是内阁之一,每每朝廷有重大事情,皇上都要征询内阁的意见,权利可见一斑。睿王妃的兄长是建武将军,驻守在边关多年,山高皇帝远,封疆大吏也不过如此。
“三妹身子好利索了?”睿王妃笑着攥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眼,“前个儿见你还蜡黄着小脸,今个儿气色瞧着挺好。”平南王妃出嫁之前排行老三,太后娘娘总是“三丫头,三丫头”的叫。想当年睿王妃嫁过来,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三妹这个称呼倒是习惯了,到现在都没改。
“让王嫂惦记了。王嫂送来的香露甜而不腻,吃着挺开胃。这两日我多吃了些饭,感觉身上有力气了。”王妃也笑着回道。
两个人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往里面走。刚刚行至坤宁宫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异响,细一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两个人相互瞧了一眼,俱是满脸的疑惑。这里是坤宁宫,宫女、太监走路都是轻飘飘,谁敢无故发出大响动?
正在二人疑惑时,主殿里出来个小宫女,手中的托盘里放着茶杯碎片。紧接着,太子打里面出来,神色有些狼狈。王妃一眼就扫见不妥,太子身穿的袍子角有茶水渍。
太子一抬头看见二人,敛去脸上的慌张,镇定地给二人见礼。太子是储君,上拜天子,下受群臣叩拜,二人虽是长辈却稍微躲开不敢受全礼。二人简单询问皇后娘娘的情况,三人就此交错而过。早有宫女进去回禀皇后,不等二人久候,她们就被皇后请了进去。
寝宫之中弥漫着一股子中药的味道,虽然开着窗户却还是没能散尽。皇后娘娘穿着便服靠坐在床上,神情恹恹,脸色瞧着没有半点血色。
“臣妾给娘娘请安。”二人行礼问安,听见皇后命平身方才起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