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芳儿哀哀哭诉,钟瑾川好言安慰的时候,屋里忽然传出青黛高了八度的说话声:“我说芳儿姐,你还真是个死心眼。大节下的不惦记点高兴的事,却成天在这里为已经过去的事哭天抹泪的,有什么意思!难道老爷,夫人他们在刑部大牢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就能轻松了?我和豆蔻跟着小姐天天在外担心受怕,为了生计奔波就轻松了?有一段时间,小姐甚至还......”
青黛猛的打住了,她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道:“总之这段时间每个人过的都不容易,我们都可以好好的,为何你就过不去这个坎儿,还要这么没完没了了闹腾?”
里面芳儿似乎软软的说了句什么,可惜声音太小了钟紫苑没有听清楚。倒是钟瑾川颇为赞同的说道:“不错,青黛说的很有道理......”
钟紫苑淡淡的笑了,她可以想像得到芳儿被噎的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她轻轻嗤笑一声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而是转身走了。有青黛杵在那里,估计芳儿就算有心想要扮受尽委屈的小白花,只怕也没有什么效果吧!
来到钟夫人房间外,恰好见豆蔻轻手轻脚的出来,看见她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刚刚才睡着.......”
钟家初一这场晚饭吃的有点晚,气氛也有些沉静。钟瑾川一直偷眼去看钟夫人,钟夫人却身姿挺拔,举止优雅自顾自的吃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却也没有理会他。
于是钟瑾川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钟紫苑。以前每回两人之间起了什么矛盾,都是钟紫苑撒娇卖痴的从中调停。谁知今天她却如换了个人般,只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几只碗,连头都不肯抬。
钟瑾川无奈只得假装咳嗽,咳一声,没反应,他再咳。还是没反应。于是他继续咳。钟紫苑被逼的没法,只得抬起头,看着钟瑾川。无比认真的道:“父亲,可是喉咙不舒服?不如让豆蔻去拿雪津润喉丸来!”
钟瑾川面上一滞,只得讪讪的道:“算了,不用麻烦了。”他终于老老实实的低头用饭。钟紫苑却瞥见钟夫人虽然目不斜视。嘴角却微微一翘,一丝笑意差点溢了出来。她又用力忍了回去。钟紫苑有些啼笑皆非,看着面前这对加起来已经八十开外的人耍花腔还是挺有意思的。
用过晚膳,钟瑾川老老实实回了书房,钟紫苑则陪着钟夫人在暖阁里纳鞋底。这里到底是新家。大东西不差,可有些常用的小东西还是不够齐全。左右无事,钟夫人索性自己亲自动手添置。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豆蔻也没闲着,坐在一边静静的捻着麻绳。
钟紫苑一看那尺码就知道是钟瑾川的。钟瑾川年轻时经常上山采药,脚底与旁人有些不同,特别的宽大。也只有钟夫人亲手做的鞋子,他穿着才最为舒适。
钟紫苑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钟夫人半垂着头,无比认真的飞针走线。她手里的鞋底很厚,为了保暖也为了舒适,还在纸板和棉布之间垫了一层软软的棉花。
钟夫人极有耐心,先用锥子在鞋底上扎出一个小洞,然后再用顶针将事先捻好的细麻绳从这个洞里穿过去。纳鞋底时先在边上沿轮廓纳上两圈,中间则开始一行行错落开针脚,前脚掌和脚后跟部位要纳的密些,足弓部位则稀一些,这是极繁琐极考眼力的活计。
钟夫人穿着一件簇新的丁香色袖口还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袄,昏黄的烛光照着她不再年轻的侧脸,却有一种静谧如画的美好。
钟夫人见钟紫苑久久没有出声,便抬眸瞥了她一眼。见她正怔怔的出神,便诧异道:“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
钟紫苑长吐了一口气,谄媚的道:“母亲的手可真巧。我在想父亲穿着这双鞋时,一定会觉得非常温暖!”
钟夫人“噗嗤”一下笑了,放下手里的针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道:“别管你父亲如何,我只问你,你那位武显将军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才正式上门提亲?他这跳墙爬窗的行径,我可只忍他这一回。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拿大扫帚将他赶出去。”
钟紫苑面上一红,却大方道:“他不久后就要出征,不会再做这等荒谬之事了!”
“出征!到哪里出征?何时出发?有没有危险?”钟夫人一听就急了,忙一连串的追问道。
原来方才郭承嗣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告诉她,初五那天,他就要率领自己那一万人马出发巨涌关了。
朱显这两日已经找朝中大臣商议过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思还是不能忍下这口气,朱显决定对契丹人这次的主动挑衅发起反击。由明克刚老侯爷领军,二十万人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从各个驻扎地向长安城汇集。
估计是在郭皇后的不懈努力下,郭承嗣没能如愿以偿的成为先锋官。只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押运粮草的任务。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二十万人马汇集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可是巨涌关内还有着十万饥民嗷嗷待脯。所以郭承嗣必须在初五这天押运粮草,提前出发前往巨涌关。
听闻郭承嗣只是负责押运粮草,钟夫人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半。她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这战事一起,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你们俩的事......”
“我们俩的事自然是要等到战事平稳以后了。”钟紫苑断然道。
钟夫人听了越发觉得发愁,道:“过了年你可就十七了,哪有这么大姑娘还不出嫁的?”
钟紫苑噗嗤一笑,道:“我们家不就有一位嘛!”她朝着偏屋的方向努努嘴,好奇道:“芳儿姐过了年也有二十二了,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父亲动了这样的心思,您打算以后怎么办?”
“她这心思。我瞧着怕有三四年了。只是那时她自己隐藏的很好,你父亲又成日间忙忙碌碌的不着家,所以我就没有理会。”钟夫人无奈摇头,忽而又抬眸看着她,道:“莫非你有什么打算?”
做为当家主母,她自然有无数凌厉的手段来对付一个生了野心的丫鬟。可是她总是顾念着这些年的情分,顾念着钟瑾川的感受。也狠不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