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一进入五月,天气就变得早晚凉爽中午炎热。
蔡太太笑盈盈地送长兴侯府太夫人上了马车,这才用帕子蘸了蘸满是汗珠的额头,转身吩咐儿媳妇丁氏:“我们也回府吧!”
她敛了笑容,神色间露出几分疲惫。
丁氏忙上前扶了婆婆,体贴地道:“天气这么热,长兴侯太夫人要给病逝的老侯爷做法事,不过是偶尔遇见了您,问了您一声万明寺的哪位师傅经诵得好,您就陪着过来了——我们家和长兴侯家又没有什么来往,您又何必如此地礼遇他们家?”说着,接过丫鬟手中的团扇,使劲地朝着蔡太太扇了扇,“娘,您的年纪也大了,宝善跟我说过好几次了,让我好好照顾您,有什么事,您直管吩咐我就是了。”
宝善是蔡弼的长子。
丁氏看了簇拥在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眼。
丫鬟、婆子们都很有眼色地散开了。
蔡太太这才道:“什么事都要未雨绸缪才是。现在没有来往,你敢说以后就没有来往?我这次陪太夫人来万明寺,不就有了来往?!眼光不要这么短浅!”然后压低了声音道,“长兴侯在任上胡作非为,不知道有多少人弹劾,他却能巍然不动,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结交石家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又道,“你还记得从前和我们家过往甚密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林观澜老先生不?林大人三年前病逝,他的孙子在江南犯了事,结果林家一封信写到江南巡抚陶泽宇手里,林家少爷不仅没事,还揣着陶泽宇送的一千两银票的程仪回了京都。你道这是为什么?不过是因为当年陶泽宇刚刚入选庶吉士,陶老太太随儿子来京都寓居,说一口带着福建腔的京都话,被从轻怠,那林太夫人曾经出头为她说了几句话而已。”然后叮嘱丁氏,“你要记住了,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就算是不能帮人,也万万不能得罪人。我今天带来你来,也是想让你和长兴侯家结个善缘。”
“娘亲的话我记住了!”丁氏连连点头,亲自搬了靠在车辕上的脚凳,服侍蔡太太上马车。
只只蔡太太一只脚刚刚踏上脚凳,停靠在旁边的一辆马车里突然有人伸手撩开了车帘,一位珠环翠绕的妇人探出头来笑道:“蔡太太?您是蔡太太吧?”
婆媳俩回过头去。
丁氏满脸的困惑,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妇人,蔡太太却略一思忖,笑道:“是窦家七太太吧?我就说,长得这样标致,我怎么能不记得呢?”说着,收了脚,在马车旁站定。
果然是很势利。
王映雪腹诽道。
这要是打招呼的是五太太,她恐怕早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吧?
王映雪抛开心中的那点不快,笑着下了马车,迎上前去和蔡太太婆媳见了礼,彼此寒暄了几句,王映雪见气氛很好,亲热地挽了蔡太太的胳膊。
蔡太太和丁氏都有些意外,王映雪已笑吟吟地道:“蔡太太,相请不如偶遇。我本想着这几天去府上拜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我也就不客气了——有件事想求您帮忙……”示意她到旁边说话。
这种事丁氏见得多了,不以为意地笑着带着丫鬟、婆子们退到了一旁。
王映雪请蔡太太到自己的马车里坐。
蔡太太想了想,笑着跟王映雪上了马车。
丁氏在外面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期间不时隐隐听到马车里有哭声传出来。
蔡太太贴身嬷嬷有些担心地问丁氏:“不会有什么事吧?”
丁氏笑道:“就算有什么事,窦家还有五太太,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出头啊!”随后猜测道,“可能是受了什么委屈,想请五太太帮她出面,又不好直接跟五太太说,就想让娘帮着传个话吧!”
那嬷嬷想想,觉得丁氏的话很有道理,神色松懈下来,悠闲地站在那里等着。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蔡太太下了王映雪的马车,王映雪要送,被蔡太太拦住了,道:“七太太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仔细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王映雪忙道:“多谢蔡太太了!”眼睛红肿,神色哀婉。
丁氏一面想“也不知道七太太找婆婆什么事”,上前搀了蔡太太。
蔡太太的脸色紧绷,看上去有些凝重。
她一上车就吩咐马车夫:“快回去!”
丁氏吓了一大跳,急急地道问:“娘,什么了?”
蔡太太好像没有听见她说了些什么似的,神色恍惚,帕子在手里揉成一团又展开,展开又揉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