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槐树胡同,几经乱了几天了。
五太太领着长媳郭氏遣了窦明身边服侍的,反反复复地寻问窦明,魏廷瑜为何要邀她同游大相国寺;六太太则领着儿媳韩氏照顾被气昏了的二太夫人,蔡氏主持着家里的大局,一会指使丫环给默坐在书房的六老爷和七老爷奉茶送点心,一会指使贴身的嬷嬷去打探把自己关在厢房里谁叩门也不开的窦昭怎样了,一会指使小厮去大门口看看五老爷从衙门里回来了没有……虽然忙得团团转,却面色红润满脸光泽,显得神采奕奕,十分的精神。
很快,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嚣。
蔡氏贴身的嬷嬷忙道:“十奶奶,老爷回来了!”
蔡氏点头,正了正衣襟,快步迎了上去。
窦世枢神色严肃,不怒自威,问蔡氏:“寿姑怎样了?”
窦世横和窦世英可以请了假在家里处理这件事,他却不能丢下公事不管。
蔡氏闻言神色一黯,轻声地道:“谁敲也不开门……”
窦世枢皱眉,道:“这可不行!你怎么也要劝她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又问,“魏家的媒人来,怎么说?”
窦昭谁也不理,自己有什么办法?
蔡氏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谦和恭敬地道:“说三月初二是好日子。七叔心里虽然很难过,但也没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正院,就看见郭氏扶着五太太面带倦色地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
看见窦世枢,五太太微微一愣,和郭氏上前给窦世枢行了礼,道:“老爷怎么这么早就下了衙?”
窦世枢叹了口气,苦笑道:“哪里有心思坐在那里听他们摆龙门阵,找了个由头就回来了。”然后看了看关着窦明的东厢房,“明姐儿怎么说?”
五太太没有作声。
郭氏和蔡氏会意。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五太太这才低声道:“说是之前魏廷瑜来家里赔礼道歉,她遇到了,就帮着说了两句好话。这次窦家一直不允诺婚期,魏廷瑜急得不得了,就邀了她在大相国寺城碰头,想让她帮着探探消息。我查过了,她没有说谎,两人之间应该没什么……”
窦世枢冷哼一声。刻薄地道:“我看是还没来得有些什么吧?”
五太太不敢吱声。
丈夫最恨这种事,自己也克守自律,不仅没有通常待妾之类的,就是她怀孕的时候,也是睡在书房里由小厮们服侍着。
窦世枢这么发泄了一番,心情好多了,对五太太道:“我们去看看寿姑去。”
五太太应喏,和窦世枢往窦昭住的西厢房去。
西厢房的窗棂就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素兰索利地转身跑回了内室,急急地道:“小姐,五老爷和五太太过来了。”
窦昭忙将口中的酥饼咽下。喝了口水,这才道:“除了五老爷和五太太。还有谁?”
“就他们两位。”素兰说着,素心已把炕桌上的糕点利索地收进了旁边的高柜里,转身帮窦昭拍了拍衣襟,拿了个大迎枕放在窦昭的身后。
窦昭刚刚“虚弱”地躺下,外面就传来叩门声:“寿姑,我是你五伯母啊!我和你五伯父来看看你。”
素心用的指沾了点温热的茶水涂在窦昭的眼角,这才高声应了句“来了”。示意素兰去开门。
素兰会意,迎了五太太进来。
窦世枢不好进侄女的内室,站在门外。
窦昭正有所无力地由素心扶着下炕。
五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扶了窦昭。忙道:“快躺下,快躺下。又没有旁的人。”
“让五伯父和五伯母担心了。”窦昭气若游丝地道,“我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五太太望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孔,不由在心里暗暗摇头。
这孩子,命运也太不济了。
婚事一波三折的,到现在也没有个定数。
“还说没什么,人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五太太心疼地道,就要搀她到炕上坐下。
窦世枢还站在门外,窦昭自然不能坐下,她强打起精神般地给窦世枢行了个礼,还没有说话,眼泪先籁籁落下:“五伯父,我不想嫁到魏家去,求您给我做主!”
五太太不禁叹了口气。
窦世枢沉默半晌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先前有何家求娶之事,现在又和魏家退了亲,以后只怕姻缘上会有些艰难。你五伯母已经问过明姐儿了,那济宁侯不过是想求明姐儿帮着在你父亲面前说几句好话,又怕你父亲烦他,这才约了明姐儿在外面说话,并不是像别人传得那样,和明姐儿游什么大相国寺。瓜田李下的,我也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们两人再也不会如此了。明姐儿我会让你五伯母好好管教的,你只管安心嫁过去就是了……”
窦昭就知道会这样。
“五伯父,我不会嫁到魏家去的。”她语气斩钉截铁决然,再次道,“我丢不起这个脸!魏家要娶也可以,让他们抬着我牌位进门好了。”
窦世枢和五太太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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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城东的英国公府,宋墨披着件猞猁狲毛斗篷,坐在窗前书案前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笺线。
初春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面庞仿佛玉雕冰雕似的莹润中透着几分清冷,显露出高华的气质,以至于站在他面前的杜唯眼角的余光忍不住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