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她绷紧了身子,像一只戒备森严的刺猬。
“我自然有办法知悉。”他侧身,将琉璃灯盏轻搁在座位,又打量了双澄一眼。她眉目柔丽可人,身量苗条有致,可惜身上的青色夹袄布质粗疏,肩头还打着补丁,脚上唯一的黑棉短靴也旧得泛出了白色。
双澄不安起来,暗中用力想要挣脱绳索,但越是挣扎,越觉酸痛难耐。少年曼声道:“休要白费气力,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才有活路。”
双澄咬住下唇,盯着他的脸:“之前在龙女峰下阻拦我的就是你吧?你是邢州府的官员?”
他微微剔起小刀似的眉:“还轮不到你发问。丹参是否被他人夺走?那人现往哪里去了?”
双澄心头震了震,嘴上却道:“你怎知被人夺走?”
“你无端昏倒在草棚内,又险些为大火烧死,难道还是自己走投无路意欲寻死?”少年眉间一蹙,“若不是我的部属将你救出,你便成了一具焦尸。那人如此害你,你还要替他遮掩?”
他说罢,见双澄沉默了下去,便放低视线,望着她道:“先前邢州通判在山里抓到两个男子,说除你之外还有一个同伙,莫非就是此人?”
双澄心中纷乱,她实在未曾料到田二会使出如此狠毒手段,但除了要私吞人参之外,她再也想不到田二这样做的原因。
“我被下了迷药,又怎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她低声道。
“他可是邢州附近人氏?”
双澄侧过脸不说话,虽说田二此举奸诈,但她本身对官府之人厌恶反感,并不想借他们的力来报仇。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往后靠了靠,不紧不慢道:“你是不想背上反戈一击的罪名?先前你被锁在草棚,如不是那个同伙有心将你灭口,又有什么原因要这样做?死到临头还要顾及那些虚名,真正是迂腐古板。”
“我的事,与你们官府的人没甚关系!”她咬牙狠狠瞪他,“要不是我被暗算,你休想抓到我!”
他居高临下睨着她,双眸幽黑,瞳仁深处映着寒亮的灯花:“你尽管犟,马上我就将你送交邢州官府,上枷锁入囚车,不分日夜押往东京府。抢夺奉御之物,端的是天大罪责,料是会速速定案,你便等着入监候斩。”他说至此,又觑她一眼,“只不过那个害你的人,却独自盗走了东西,不知跑去哪里逍遥了……”
双澄气急交加,将脸埋在座位上不看他。这时车外有人敲了敲窗子,“九郎,邢州知府派人来禀告,说是山里抓到的那两个盗匪已被暂关进州府大牢,重兵看守之下,插翅也难飞了。”
少年“嗯”了一声,车外人随即离去。双澄呼吸急促,想到田二虽想谋害于她,但另外两人应该并不知情,忍不住道:“他们会被怎样?”
这回却是少年不理她了,顾自望着窗子,就如没听到一般。双澄自下山来见到过许多不平事,平头百姓冤告无门,地方衙门里但凡有点名堂的人都过得顺风顺水,连着沾亲带故的亲友也可分得荣光。而今这少年显然也是官场中人,难怪如此傲慢。但汪大与丘三已被擒住,自己又无法脱身,不得不暂时服软,重又问了一遍。
“之前对你说的,没听清吗?”少年这才淡然回答,“连同河间府的马军,都是一样要被押送入汴梁,交由大理寺审断。”
双澄咬紧银牙,心中挣扎不已,少年又道:“对了,你自己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她一惊,记起腕上的珠子,狐疑地看看他,想要询问又怕中计。少年微一扬眉:“我倒是在龙女峰下捡到一串红线,上面还缀着银珠……”
她不由低呼出声:“就是我的东西!现在还在你手里?”
他淡然哂道:“管它在哪里,你已经是将要收监之人了,进了牢狱连自己衣裳都留不得,要那些俗物做什么用?”
双澄气恼异常,但眼下又无法与他抗衡,便扬起一双弯弯柳眉,故作老练道:“这位大人,我既然已经落在你手中,也自认倒霉,但你的东西确实已经被人抢走……要不这样,我替你把那个盒子追回来,你将银珠还我,并且从轻发落我与另两位兄弟,怎样?”
“你的意思是要我先放你走?”少年屈起食指轻轻抵在下颔,在灯火流影间,眼眸明如墨玉。双澄抿了抿唇,傲然道:“莫非你不敢?怕我借机逃走?”
他不动声色,用深海似的目光审度她一番。双澄自下山后也见过一些年轻英俊的男子,可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无声坐着便会让人心生敬畏,看你一眼又让人如浮云端,上上下下捕不住自己的神。
“我自然不怕。”少年忽而移开视线,侧脸望着灯盏,“因我知道你舍不下你的银珠。只不过,你真能追回丹参?”
双澄蹬了蹬双足:“等我迷药劲儿过了,自然能追上田二!”
少年望着她光着的左足,缓缓道:“赤着脚也能追?”
双澄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只短靴。少年却也不再言语,拿起那条毡毯,轻轻一抛,正覆住了她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