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周把腿伸出来盘坐了,手掌着席想了一阵,脸色暗淡下去:“不对。”
“我觉着事有蹊跷,这不是打算跟你商量么?上回你说,张燕下战书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郡里也这么认为。但既然如此,那又……”
齐周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范阳要遭。”
“你也认为张燕真要图范阳?”
齐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使劲拍着额头,懊悔不已,一个劲地说道:“上当了,上当了,这飞燕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在跟我们搞虚虚实实那一套!”
不等朱方问,他就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明目张胆下战书到范阳,若是普通人,定然吓个半死。偏生你我,县令,府君都不是普通人,认为他是声东击西。可人家就看准了这一点,真就冲着范阳来的!自以为聪明,失算,太失算了!”
朱广咂巴着嘴:“他怎么就冲着范阳来?我们县户口锐减,再加上这时节,能有什么油水?”
齐周看着他道:“不仅仅是油水问题,更重要的是面子。”
“面子?”
“涿郡南部各县,哪处没遭过黑山贼祸害?只在这范阳,黑山贼折了两回,第二回贼首张雷公让你差点削成两段。飞燕是黑山贼的大首领,必然是要报复的。我估摸着还有一层,飞燕在黑山贼中以武力著称,剽悍敏捷,你当阵杀死张雷公,他要来掂掂你的斤两。”
朱广不说话了,范阳可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地儿,春荒刚要过去,飞燕又来了。这一次,绝不会是李大目张雷公那样的小打小闹。张燕号称有几十万众,真要围攻范阳,凭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
良久,朱广问道:“如之奈何?”
“你容我想想。”齐周闭着眼睛,两根指头不停地敲打着额头。看他那痛苦的表情,朱广也锁起了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那碗汤里的油珠都结在一块了,齐周突然问道:“庄稼几时能收?”
“二十天之内吧。”
“二十天?只怕我们一收粮,黑山贼就来了。现在没别的办法,一是向郡里求救;二是县里组织人手,加固城防;三就是抢收粮食。”
“郡里……靠得住么?”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黑山贼这么猖獗,但朝廷要应付西凉的叛乱,无力征剿。幽州力量有限,又跟鲜卑不对路。群里会不会相信我们而发兵,只有天知道。”说到这里,他盯着朱广。“舍此之外,你有其他办法么?”
朱广咬了一阵牙,叹道:“县里能上城守卫的就那几百人,若这回也是李大目张雷公那般阵仗,倒还挡得住。”
这怎么可能?张燕号称拥众数十万,虽说只是名义上的,而且不可能都调来,但万儿八千不是难事,这不是范阳吃得消的。
酒是无论如何喝不下去,甚至连吃口菜的心情都没有了。两人在那堂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县令现在病着,找他商量也是白搭。
难道,范阳逃不过这场灭顶之灾了?
齐周一拍案:“你跟刘使君不是有旧么?”
“你这话说得,那能叫有旧?我不过是奉命护送他一程,前些日子放赈灾粮,我已经厚起脸皮求了人家一回,怎么好……”
“也是,虽说刘使君两任刺使,胡人汉人都尊敬他。可军队的事……”
朱广缓缓点头,叹道:“求人不如靠自己……”他说到这里嘎然而止,齐周看出苗头,急急追问。
“我倒是还有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法子。”
“愿闻其详。”
朱广当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齐周听罢,也觉得不太靠谱,但病急乱投医,范阳即将大难临头,但有一分希望,也作十分努力。
“这事倒有些牵扯,走,先找县令商量去!”
坏消息很快就回来了,郡里果然不肯发兵,不是太守昏聩,而是郡兵大部分被抽走,正与鲜卑作战。
再者,涿县和范阳县谁轻谁重?丢了一个范阳,报到朝廷里或许都没人怎么在意,这几年天下贼寇四起,攻掠郡县的还少么?但若是丢了涿郡郡治的涿县,那可就不得了。
若是把郡兵遣到范阳,万一有个闪失,郡城怎么办?
收到消息,齐周无奈地表示,这回咱们只能自求多福了。朱广早作了最坏的打算,他已经派人通知到各亭各里,再过十天,就开始抢收粮食,凡是能动的,都必须下田。只给五天时间,五天一过,没收的庄稼就得一把火给烧了。粮食一收,连人带粮都撤进县城,这叫“清野”。
有“清野”就必有“坚壁”,这一回,朱广前一世的专长派上了用场。他是学建筑的,对古建筑也有相当研究。范阳的城防体系他再清楚不过,这时候如果去加高加固城墙,显然是来不及,工程量太大,人手又不足,更甭提经费了,只能另辟蹊径。
结合范阳城小,既利于集中力量进攻,也利于集中力量防守的实际情况,他拿出了一个方案。齐周看了之后,很是诧异,你还会这个?
次日,县署的公人便挨家挨户通知,县里有令,城中无论男女,但凡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统统出工。任何人逃避差役,一经查出,从严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