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浴女

2018-04-15 作者： 万芊

一幅浴女

李薪曾经帮助过一位老者，一位在陈墩镇上被人唤做司徒伯的、会画画的、有着很是传奇经历的、十几年来一直苦苦支撑着风烛残年的老者。

司徒伯早年在沪上读美专，美专毕业后留在沪上一所很是普通的中学教美术课。司徒伯学的是西洋人物油画，教中学美术自然用不到，只课余时在教工宿舍里随意画画，为的是不让自己的专业有所生疏，不料因此在不大的中学里被人视为异类，其实最让司徒伯倒大霉的是他曾经在毫无设防的情形下跟几个自以为是知根知底的同事说过的早年读美专时曾经看到过先前沪上一个叫蓝苹的女电影演员的**素描，这就犯了天大的忌讳。更让司徒伯不曾料到的这几个自以为是知根知底的同事当中，竟有人在运动中告发了他，让他因此丢了中学美术教员这舒心的金饭碗不说，还进了班房又被判了极刑险些被枪毙。十几年后得了一身毛病算是纠正了怨假错案的司徒伯从劳改农场重又走上了社会，只是在让他重回那所中学的时候，他放弃了，因为那个在运动中告发了他的人正稳坐在他的校长宝座上，他一听他的名字就上火就来气，他最终选择了放弃。回到了陈墩镇，没有赖以生存的工作和生活来源，司徒伯一家的日子日见窘迫。儿子先前还在镇上的塑料厂里作操作工，后来厂子不景气也就下了岗，又没啥文化，只能零打碎敲地给人看看门做做保安，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司徒伯在农场时得了气管炎，天一凉人一累，那气管炎就犯，司徒伯没劳保没医保，不敢进医院，只能自个看着书到附近的小山上采些草药，久病成医，也就这般挺了过来。司徒伯会画画，身子好的时候也就画些画，只是陈墩镇地方小，没人会买司徒伯的画，其实就是买了也没人敢挂，因为司徒伯学的是西洋人物油画，自然画的还是西洋人物油画，这西洋人物油画中最出彩的自然是各色裸女。司徒伯画了，先放着，有收画的打听着上门来，估估价，给些定金，就捧走了。有的再也没来过，有的来了说是画不好卖，再给些定金，也再捧走一些，对此司徒伯也不大计较。只是司徒伯愈发老了，气管炎愈发厉害了，能画画的日子也愈发少了。

李薪是在一次偶尔的情况下，得知司徒伯这些情况的，李薪很同情司徒伯，在司徒伯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是庆幸自己没有经历那扭曲的岁月。李薪决计以自己微薄的能力帮助司徒伯，只是李薪不是大款，他不能给他很多的资助。可当李薪将自己的一千元钱放进司徒伯手里的时候，老人不快了甚至有点恼怒了，老人说，我这辈子要是低三下四了，我也不会日子过得如此窘迫。李薪愈发敬重老人，换了另一种让司徒伯能够接受的方式资助了他。李薪跟同过学的镇文化站站长说好，在文化站无偿地为司徒伯开了一个中老年人美术兴趣班，时间安排上比较宽松，由他李薪提供一些活动经费和老人的讲课费用。司徒伯有了这些讲课费，再加些不多的卖画的钱，还能对付着过过日子，只是仍不敢进医院看病。如此几年下来，不觉之间，李薪也化了上万元，但反过来想想，自己早年父亲就过世，就好比赡养老父亲一般。

这年暑假里的一天，公司里有人告诉李薪有一个病恹恹的老人在他出差的时候来找了他好几次了，李薪想定是司徒伯吧，料想定有啥要紧的事，也就有意的候他。过了半个月，老人才又来了，气喘得厉害，见了李薪说，他是专门乘了车从镇上过来给李薪送画的，同时也告诉李薪自己实在年岁大了，讲不了课了。

司徒伯走后，李薪打开这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一看吓了一大跳，竟然是一幅少女出浴图，全裸的少女光洁鲜亮姿态婀娜，让人骤然心跳。李薪第一次发现老人竟然还有如此年轻的心。只是李薪如作贼一般，把这画深藏了起来。

半年后，一纸法院的传票让李薪吃惊不小。至此，李薪方得知，司徒伯送他画的第二天便离开了人世。而司徒伯的家人告李薪侵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那幅曾在香港得过大奖的浴女图。司徒伯的家人拿出了浴女图的得奖证书。可李薪找了好几天就是找不到那画，李薪这才感到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于是，向几乎所有的朋友讨教。

开庭那天，说是愿意帮他的好朋友刘渊如约而来，当司徒伯家人提出诉讼请求以后，刘渊就把一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当庭一层层展开来，让司徒伯家人鉴别，司徒伯家人互相间面面相觑一番，无人有异议，法庭也就当庭宣布原画归还。

出了法庭，李薪私下里拉着刘渊说，这画怎么在你那里？另外，我记得那画跟这画有点不一样的，那画要鲜亮得多。刘渊说，怎么可能一样呢？这是我找懂画的朋友给淘的，才化了二百五十块钱。

李薪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怏怏地说，这事虽了了，但实在是愧对了那耿直无暇的老人的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