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叮咚

2018-04-15 作者： 万芊

泉水叮咚

嵇本科，其实叫嵇尤山，陈墩镇红木桥堍老嵇家儿子，七七年头一年高考后头一个回镇的本科生。嵇学的是地球物理，毕业时，嵇父想让他回来工作。

嵇手持国家干部分配工作介绍信到县人事局报到，人事局让他直接到陈墩镇。一头雾水的嵇，被分配到了镇农技站，这也许是离地球最近的工作。嵇懵懂中做了农技员，全镇唯一的本科生，有点稀罕，每次介绍来介绍去，大家干脆叫他嵇本科，一叫也就叫顺溜了。

嵇本科做的第一项工作，是跟着老农技员老孙帮银泾村指导水稻高产坊耕作。嵇跟着老孙，帮人家选种子、量秧距、催施肥、督拔稗，转眼只几月，丰产坊稻子长势喜人，一下子超过了所有的普通稻田。谁料想，一场连续多日的狂风暴雨，让丰产坊的水稻倒伏了一大片，后来仓促开镰还是损失惨重，产量只是普通稻田的六成。老孙也是天照应，关键时阑尾炎发作进医院动了手术。嵇本科一个人顶着，忙乎了几个月背了个的骂名，被银泾村人追着骂。罗镇长也常常在大会小会上骂，啥狗屁嵇本科，**笨蛋！自此，镇里不让嵇本科碰丰产坊。

嵇本科没事做只能干耗着，有事没事跟着别人在乡村里跑跑。有段日子，虬村进了个勘探队。队里有个嵇本科的同学。同学跟嵇说，你这样吊着，专业荒了，以后评职称难了。出于好心，同学主动在自己的论文上署上了嵇的大名，那是有关沿海平原地区油气储量探测方面的专业论文，不久上了一家专业杂志。这篇论文不知怎么会在虬村传开来，只几天，虬村好多人家的场地路旁加盖了各种简易屋棚。加盖屋棚后，村里人开始算着拆迁后的收益，偷着乐。不料想，一等等了两年没动静，虬村人急了。当时匆忙中搭的屋棚，经不起风雨，一倒一大片，压伤人还险些出人命。虬村人不干了，有好些人串通着到镇上上访，讨要说法。罗镇长开头也没闹明白，虬村人拿出有嵇署名的杂志，责问镇长，说国家做事不能欺骗老百姓。确实，嵇是国家干部，有嵇大名的杂志是国家的正宗杂志。罗镇长大怒，一纸红头文件贴在镇政府大门口，罚嵇做政府大楼卫生勤杂工半年，以平民愤。

嵇做勤杂工，倒也勤勤恳恳，自知有错在前，也算将功补过。不料，只过一周，镇妇联又把嵇告到罗镇长处。罪名很简单，那就是政府大楼所有的女厕所，一周没人冲洗，肮脏不堪，臭气熏天，无法如厕。

嵇这才开始同时冲洗男女厕所，只是一个大小伙子贸然进女厕所，总有诸多不便。然嵇绝非笨人，每次进出女厕所冲洗时，总轻声唱着歌。这是职业暗示，其实际效果不输街上洒水车的音乐。嵇唱的是时下流行的歌曲，“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大凡女干部突然听到“泉水叮咚”便匆忙提裤让位。一时节，“泉水叮咚了没”，成为陈墩镇干部们口上的俏皮话。

一日，上面有领导来调研。嵇例行“泉水叮咚”，把正在解决内急的袁部长吓了一跳。然小门紧闭，有惊无险。袁部长是位没有脾气的小老太。小门外舒缓本色的男中音，让她眼前一亮。回会议室一问“泉水叮咚”，罗镇长心里发急，生怕活宝又闹出啥大事，局促不安，小心回答部长问话。

调研结束后没多久，上面竟然发下一纸红头文件，任命嵇尤山为地区地方剧团副团长。一时，全镇人都在传说这事，各种版本。知情人说，地区组建剧团，正副团长人选，久悬未决。先安排了一位团级干部，人家不愿意，三天两头不在团里。再想物色个常务副团长，托人走路子找上门来的不下一个排，都冲着这诱人的编制。一直在为这事烦恼的袁部长，调研时，正好撞见了嵇本科。人家一个七七级首届大学本科生，正宗国家干部，又在农村锻炼了几年，连最脏最苦最没脸面的活都干得风生水起，难能可贵，况且还挡了一批人省了个编制。

嵇本科上任后不久，恰巧照安排带团到老家演出。灯光才亮，观众就喊要嵇本科唱“泉水叮咚”。其实有人想看嵇本科出洋相。嵇本科应声，上台，手一抬，乐声起，一句“泉水叮咚”，全场乐翻了。一曲唱毕，全场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