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呀，找呀，找呀找

2018-04-15 作者： 万芊

找呀，找呀，找呀找

苗淼爱干净，爱干净的苗淼自然爱水，爱水的苗淼尤爱校园里银杏下那口老井，她说那井水质特别纯净，水性也特别的软和，触摸这纯净的井水，有一种特别的心灵体验。或傍晚，或周未，井台上总有她的倩影，洗衣、洗物、洗发有时干脆挽着湿湿漉漉的秀发，挺悠闲地在那老井台上浣洗衣物。

天渐渐地热起来，井台也渐渐地热闹起来，即使是平时很懒洗衣的男生，到了这时也因难忍的汗气逼着每天都上井台。

苗淼就读的师范是一所很很老的师范，不多的几口井都是老的，只是她们70年级有史头一回招了八个班，这几口井便有点不堪重负了。天愈发热了，而井水愈发浅了，直至一口口老井相继干枯，丑陋的井底毕现，学校才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封闭所有老井蓄水，凭票每个人限量提供一瓶热水半盆凉水，然即使这样还得排队，排在后边的学生还常常因水太浑失望而归。没几天，学校里只能每人每天供应半瓶热水了。

校园里有个早准备填没而没来得及填的死水潭，师生们试图启用这潭死水，只是这死水满是绿藻，雪白的衬衫只需浸一下，便成了一种谁也讲不出名的灰灰的似尿渍的颜色，不几天，整个学校到处可见这种颜色，学生们便戏称其为校服。

校外大运河里有水，但那是什么水呀？酱油汤一般，有几个男生活动课后实在汗气难忍，跳入了大运河，而一入水便沾上满身的油污，没办法只能用校园里的那潭死水来冲洗，结果换了一身绿藻后，再也无水可洗了，只能光着背到处找水。

爱干净的苗淼整日坐立不安，只两天，她就哭了三回，实在忍不住了，她便在放学后约上几个女生拿着该刷洗的衣物和脸盆外出四处找水。

出得校门才知道，遇上了几十年一遇的干旱，近处的一些小河全干涸了，即使有浅浅的一小汪水，也早被赶在她们之前涌过来的学生们搅成泥浆水，无法再用了。

在那小河床边，苗淼她们与光着背也在到处找水的男生们不期而遇，看着他们的狼狈相，苗淼头一个笑出声来。他们是理科2班的，那瘦高个她知道，在年级篮球队里，投篮特准，别人都叫他阿林。于是望泥浆水兴叹的她们和他们，只能不约而同地掉头去更远的地方找水。

先是沿铁路走了一小段路，两旁的护路河虽有水，可脏得令人作呕。后来，还是阿林跟大伙说，还是沿河床朝前走。于是，走呀，走呀，走呀，走到火辣辣的太阳落山，他们终找到了一处积水，大家一涌而上，却被阿林厉声喝住，说谁也不准去胡搅，不然，我们今天又要前功尽弃了。他说我在下面把水舀上来，你们一个个接上去。省着点用。于是，男生女生该洗衣的洗衣，该擦身的擦身，而待一批批同学离去后，河床里再也舀不出一点点水了，尽管小心，那不多的水还是浑了，而阿林自己光着的背上仍是油污、绿藻和汗渍。女生中只有苗淼没走，她脸盆里还盛着半盆清水，说，这是为你留的，端回宿舍去擦吧，免得再出汗。阿林脸一下子涨得绯红，他端着水前面走，苗淼拎着洗好的衣物后面跟着，没想到进校园却引得一片异样的眼光。

第二天、第三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找水的路上相遇，水愈找遇远，回校也愈来愈晚，因是非常时期，学校里有了这方面的特许。一直到驻军支援学校突击打就的那口深水井出水，他们才结束了找水的艰苦历程。

只因找水那事，以后只要阿林参加学校的篮球赛，苗淼所在的文科2班跟阿林所在的理科2班的同学们，便会齐声喊“苗淼”来为阿林加油鼓劲，以至于班主任老师专门阿林谈了一次话，阿林却说，我们之间确实什么也没有，老师你应该找他们那些瞎起哄的人谈谈。

毕业前的那个暑假，阿林试探着约苗淼上他家去玩，说我领你到一个你肯定最爱的地方去，没想到苗淼真的去了。下了火车，坐轮船，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坐在船里，四处都是清亮亮的水，最后的去处是一个清澈见底的大湖，苗淼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这么清的水，只待了一天，就再也忍不住地说，阿林，我不想走了！

于是，这年秋季开学，淀泖湖渔业小学一下子多了两个师范生，一个教算术兼体育，一个教语文兼唱歌。头一节课，苗淼便教孩子们唱游戏歌：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个好朋友……学校在湖边，湖上打鱼的渔民听到了，都说新来的女老师长得好看，歌也唱得好听。

苗老师跟阿林在淀泖湖渔业小学一待待了三十多年，一直到退休还在那里待着。她俩就是我尊敬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