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路转-33
2017-03-03 作者: 妄语臣
第444章 路转-33
恭恭敬敬双手接过大明诏书的小西行长,随后便走回到了丰臣秀吉主座的侧前方,润了润喉咙,信心满满地轻轻展开了手中金灿灿的诏书,便打算向在场的所有倭国公开宣读这封来自大明皇帝的诏书。
不过,看着台前志得意满的小西行长,唐卫轩忽然注意到,在座的不少倭国大名,似乎流露出一些不忿与怀疑之色。
也许,是那些向来不满小西行长议和路线的主战派大名们,这时见小西行长“小人得志”,更加有些忿忿不平吧。
而此刻,坐在主位上的丰臣秀吉虽然已经微微带着些醉意,但却似乎也留意到了在场的这微妙的气氛变化。就在小西行长即将准备宣读诏书的前一刻,丰臣秀吉忽然“呼啦——”一下,再次展开了手中的纸扇,笑着顺手唤过了旁边的一位倭国僧人,而后又对小西行长吩咐了句什么……
尽管听不懂那句倭语的意思,但是见那僧人慢慢走上前来,用意却是已十分的明显:
看来,丰臣秀吉是打算让身旁的这位僧人,代为宣读大明皇帝的这封诏书!
在唐卫轩看来,这样的举动,或许是出于保护作为其心腹重臣的小西行长不至于太遭嫉恨,又或者,是为了向在座的众人宣示公平,令在场的全倭国大名均心服口服,也可能,是为了向大明使团展示其对待诏书的郑重。总之,小西行长略显尴尬地犹豫了一下后,脸色微微有些僵硬地看了眼笑呵呵吩咐自己的丰臣秀吉,深深地咽了口唾沫后,只好将那诏书,颇为不舍地交到了迎面而来的僧人手中……
只不过,小西行长此时的动作,却是显得异常地僵硬,表情也变得极为不自然,那原本红润亮泽的面堂之上,忽然白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可以大出风头的机会骤然失去,有些沮丧与不甘吧……
看着忽然有些神经兮兮的小西行长,唐卫轩皱了皱眉头,颇为不解地轻轻侧头、想向一旁的沈惟敬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一扭头,却刚好又看到了一脸铁青、嘴唇发紫的沈惟敬……
这——?
沈惟敬的表情,为何比小西行长还要紧张,就连握着酒杯的手掌,似乎都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该不会,那封诏书,真的有问题?!
想到这里,唐卫轩顿时提高了警惕,紧盯着在那僧人手中缓缓展开的诏书,屏气敛声地等待着其宣读诏书的内容。
而此时,在这上百人的盛宴现场,更是寂静到落下根银针都能听得到的地步,全场所有人,都已紧紧柄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诏书的宣读……
“……皇帝敕谕日本国王平秀吉……”
僧人展开诏书之后,竟然先是用稍显生涩的汉话念道。
一听那僧人打算先用汉话正式宣读一遍,杨方亨原本还有些气愤的脸上,也多少缓和了一些。看来,在这东夷倭国,至少通晓汉话的得道高僧,还是颇为知礼的嘛……
而对于唐卫轩来说,更是喜出望外,原本还有些担心,若是那僧人只是用倭语通读一遍,岂不自己什么也听不懂?这下好了,至少这用汉话首先宣读的一遍诏书,立刻就能听出其中的端倪来。
看着一旁惴惴不安、呼吸都隐隐急促起来的沈惟敬,唐卫轩如此暗暗想道。如果沈惟敬之前在这诏书之上搞了什么花招的话,此刻,那真相也即将要大白于天下了……
而后,便听这老僧人用厚重而又沉稳的语调继续一句句念道:
“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岂独乂安中华,将使薄海内外日月照临之地,罔不乐生而后心始慊也。尔日本平秀吉比称兵于朝鲜。夫朝鲜,我天朝二百年恪守职贡之国也。告急于朕,朕是以赫然震怒,出偏师以救之。杀伐用张,原非朕意。逎尔将丰臣行长遣使藤原如安来,具陈称兵之由本为乞封天朝,求朝鲜转达,而朝鲜隔越声教不肯为通,辄尔触冒以烦天兵,既悔祸矣。今退还朝鲜王京,送回朝鲜王子、陪臣,恭具表文,仍申前请。经略诸臣前后为尔转奏,而尔众复犯朝鲜之晋州,情属反覆。朕遂报罢。迩者,朝鲜国王李昖为尔代请,又奏,釜山倭众,经年无哗,专俟封使。具见恭谨,朕故特取藤原如安来京,令文武群臣会集阙廷,译审始末,并订原约三事:自今釜山倭众尽数退回,不敢复留一人;既封之后,不敢别求贡市,以启事端;不敢再犯朝鲜,以失邻好。披露情实,果而恭诚,朕是以推心不疑,嘉与为善。因敕原差游击沈惟敬前去釜山宣谕,尔众尽数归国。特遣后军都督府佥事署都督佥事李宗城为正使,五军营右融将左军都督府署都督佥事杨方亨为副使,持节賷诰,封尔平秀吉为日本国王,锡以金印,加以冠服。陪臣以下亦各量授官职,用薄恩赍。仍诏告尔国人,俾奉尔号令,毋得违越。世居尔土,世统尔民。盖自我成祖文皇帝锡封尔国,迄今再封,可谓旷世之盛典矣。自封以后,尔其恪奉三约,永肩一心,以忠诚报天朝,以信义睦诸国。附近夷众,务加禁戢,毋令生事。于沿海六十六岛之民久事征调,离弃本业,当加意抚绥,使其父母妻子得相完聚。是尔之所以仰体朕意,而上答天心者也。至于贡献,固尔恭诚,但我边海将吏,惟知战守,风涛出没,玉石难分,效顺既坚,朕岂责报,一切免行,俾绝后衅,遵守朕命,勿得有违。天鉴孔严,王章有赫,钦哉,故谕。万历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一日……”
唐卫轩就这样一直侧耳倾听着,但直到这整篇洋洋洒洒的诏书全部念完,左思右想、琢磨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甚至就连一旁的杨方亨,也是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地颔首点头,显然对于那僧人所诵读的诏书内容,也没有半点儿意见或是觉得有任何问题……
那也就是说……诏书,根本没有问题?!
唐卫轩一头雾水地松了口气,但是,看着一旁依旧忍不住微微战栗的沈惟敬,却又始终放心不下,更是实在搞不清楚:如果诏书真的有问题的话,为何自己和杨方亨、包括在场的几十位使团成员,谁也听不出丁点儿问题来?但如果诏书没有问题,那为何身旁的沈惟敬一直在冒着冷汗、甚至嘴唇都已发白了?
就连站在前面的小西行长,额头之上,似乎也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很显然,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只是,小西行长和沈惟敬如此不自然的反应的原因,又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