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唐卫轩的话,程本举也是有些惊讶,不知是因为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完全出乎意料,还是对本来尚有些隔阂的唐卫轩能对自己说出推心置腹的这番话,心有所感……
“唐兄……”程本举的语气中,似乎有些犹豫,但多少又让唐卫轩感觉到了一些当年两个人并肩奋战的口吻,“我可以先问一下,李大人走时留给你和杨大人的那封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吗……?我想,很多的答案,应该都在那封信里。”
唐卫轩一听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
见唐卫轩似乎还不能完全像过去那样,对自己无话不说、知无不言,程本举的表情,随即也不禁有些失落。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在微微叹了一口气后,唐卫轩还是缓缓地开口道:
“唉……过去咱们所遇到的各种凶险,无论刀山火海,至少都是摆在台面上的。而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即便是多次生死一线的我,也不由得有些发怵。我本不想对你说,是怕知道后你恐怕也会像我这样不由得开始心慌意乱起来,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不过,你既然问到了……”稍稍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程本举,唐卫轩还是说出了李宗诚那封信中的内容:“其实,李大人在信中,只潦草地写了短短几句话……”
临出口前,唐卫轩再次观察了一下屋内和屋外的情况,即便确认无人偷听后,也是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李大人信中的原话是这样的:
‘此番赴倭、余已知其凶险至极!只怕众人一旦渡海,必有去无回!李某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贸然犯险、只好先行避祸而去,不辞而别。另,沈惟敬实不可信,诸君亦多多保重、好自为之。’”
说罢,看着一脸惊诧、明显也有些被信中之言所困扰的程本举,唐卫轩多少有些后悔,也许,有些困惑,还是自己独自承担得好。
不过,深吸一口气后,程本举倒没有太过于惊慌,大概也是有感于唐卫轩如同昔日的信任,稍稍沉思了一番后,随即开口说道:
“唐兄,且不论后面如何,你刚才的做法绝对没有错!这件事情,还是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好。不然必定人心大乱!试想,正使李大人胆怯潜逃、还留下这样一封耸人听闻的信,不要说普通护卫,恐怕副使杨大人知晓以后,再了解到信里所写的内容的话,也难免不会心生疑虑、甚至成为下一个私自逃走的李大人。后果必不堪设想!”
有了程本举对自己之前及时举措的肯定,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之事的唐卫轩,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气。
不过,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做,程本举同样也是一筹莫展,尤其是对于李宗诚所留下的那封信内所写的内容……
“听你这样说,我现在倒是终于明白了。为何李大人忽然态度大变,这些天来一直拖着不愿意尽早启程赴倭。但是,唐兄,你说,李大人凭什么笃信,这次赴倭就会凶险至极、甚至断言我们必然会有去无回呢?”程本举左思右想,似乎也不得其解,只能慢慢地和唐卫轩试着一道分析一下。
“我想,应该是因为那封来历不明、悄悄塞入馆驿门缝的匿名信函吧。”唐卫轩如此说道,同时将当日之事也大致讲了一遍。
“还有这么回事?!”程本举的眉头不禁更加皱紧了起来,“那写这封信的人,且不论是谁,一定是信里的内容,让李大人感到前路凶险,才迟迟不敢启程动身。不过,若只是寻常的劝阻、警告或者恐吓,李大人也未必会轻易采信才对。想必,那信里的内容,一定相当让人信服、或者是有什么内幕机密,才会有如此的效果……”只可惜,想了半天,程本举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可我怎么也想不出,究竟会是怎样的内容,会让堂堂临淮侯吓得偷偷私自溜走啊……”
见程本举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唐卫轩于是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且不论内容究竟是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基本可以确认,这里面,一定和某个人有着极大的关联。”
“你是说……”程本举目光一闪,随即立刻明白了唐卫轩的所指,“沈惟敬?!的确,李大人在信里除了他的妻儿老小谁也没提,只是莫名其妙地单单点到了沈惟敬,而且称其‘实不可信’……看来,沈大人肯定是知道一些我们并不了解的情况。只不过……”程本举刚刚有些兴奋,但目光却又很快黯淡了下来,“我想沈大人如果真的在暗地里搞什么鬼,又一直瞒着我们,即便现在去逼问,恐怕以他的能说会道,我们也未必问得出什么。反而会打草惊蛇……”
唐卫轩点了点头,两个人讨论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多少让人感到失望。不过,程本举刚才所说的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唐卫轩的注意:
“对了,程兄,你刚才提到,李大人所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中,绝非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一定是事关重大的机密,才能让李大人深信不疑。我刚才也曾怀疑是不是朝鲜人在暗中捣鬼、企图破坏大明和倭国的议和。不过,从这个角度去想,从未参与到议和之中的朝鲜君臣,恐怕可以将其排除在可疑人选之外了。而那深藏在暗处的寄信之人,则更有可能是身在我大明、或者是倭国一方,且对议和之事知道不少内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