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几十把兵刃纷纷出鞘,无论是倭军,还是朝鲜官军,手里的家伙,全部都对准了这个暴露了踪迹的可怜村民。
“我……我……我……”
这村民面对着几十把寒光闪闪的兵刃,顿时有些慌乱了。只能赶紧伸出两只空空如也的双手,连连摆手,看起来像是想解释些什么,但一时间,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官阶不低的朝鲜武官带马赶了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突然冒出来的朝鲜村民,又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或者确定着什么,同时皱起了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很快,又有一个朝鲜小校凑到了这带队武官的耳畔,用周围人都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轻轻地说道:
“大人,还不到地方呢……”
听到这话,那朝鲜武官才松了口气,而后狠狠瞪了这紧张得浑身哆嗦的村民一眼,低声骂了句:
“别在这里瞎捣乱!”
之后,直接摆了摆手,吩咐麾下士卒收起兵刃,继续赶路。
而那些倭军,看起来好像并不听命于这朝鲜武官,但在另外一位带队的倭国将领的命令下,也随即收起了兵刃,和朝鲜官军一道,再次上路。
望着眼前倭军和朝鲜官军的“默契”配合,刚刚捡回一条命的村民突然一阵激动,不知是不是血气一时上涌,干脆放声朝着这些朝鲜官军们痛骂道: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是不是朝鲜的官军?!怎么和这些杀千刀的倭军走在一起!还把他们护卫在中间,你……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村民的这话,听不懂朝鲜话的倭军们好像都不太明白,颇有些莫名其妙。而周围的朝鲜官军们,则抿了抿嘴唇,神情似乎有些奇怪,但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你这刁民,懂什么?!”
这时,那位刚刚下令的朝鲜武官不由得转身又瞪了面前这村民一眼,而后,用马鞭指了指前面为首的那面奇奇怪怪的大旗,没好气地说道:
“这些家伙是遣明使!你以为老子愿意啊?!而且,后面,那两顶轿子里——”
这朝鲜武官又朝着队伍中的那两顶精致的轿子瞟了一眼,但话刚说到一半,却又突然打住了,直接扭回头来白了村民一眼道:
“算了,说了你这刁民也不懂。继续出发!今天日落前,必须翻过前面的那座乌岭!”
话音落后,只剩下这么个村民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整支倭军和朝鲜官军的混合队伍又再次加起速来,继续朝着前面已经不远的乌岭山脉前进……
“长谷川君,刚才那朝鲜村民,说的是什么?”这时,同样在队伍中的天草雄一,朝着身边的长谷川秀久问道。
“我又不懂朝鲜话,哪里会知道?”长谷川秀久皱了皱眉头,无奈地回答道,“不过,看那语气,估计是在咒骂我们吧……”
望着官道旁不远处的那座已经被几乎彻底毁掉的村落,长谷川秀久也多少能理解这村民的愤怒与恨意。若是换位思考一下,家园被毁、亲人被害、一无所有的自己,又能对面前这些敌人,能有多少的好感呢……
而这时,刚好就在靠近队尾的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两人经过之时,那村民忽然又朝着两人极其怨毒地望了一眼,仿佛,在那几乎喷出火焰的怒目而视中,已饱含了世间所有最为恶毒的诅咒。
就在这目光对视的一刻,长谷川秀久只好略微尴尬地主动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避免与之对视。而身旁的天草雄一,则重重地皱了一下眉头,向着身旁的长谷川秀久抱怨道:
“这个家伙,为何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看?!我天草雄一又从来没有杀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朝鲜平民,更不要说他的家人亲友了……”
听到这话,长谷川秀久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此话的确不假。天草雄一的确几乎从没有滥杀过无辜。但是,何止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作为一名武士,你这小子,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恐怕,也几乎没有杀过一个对阵的敌人……”
不过,看着满腹不平的天草雄一,长谷川秀久也只能苦笑着说道:
“在他看来,是不是你杀的,并不重要。你有没有杀过,恐怕也不重要。只要咱们穿上了这身倭军的甲胄,那么,在他的眼里,恐怕就和那些犯下恶行的友军们,并不分别了……”
“凭什么啊?!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们惹的祸,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天草雄一随即满腔不平地喊道。
长谷川秀久想了想,望着四周破败的景象,默默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战争的道理吧……”
作为倭军的一员,看着周围的朝鲜官军,其实,要一直与这些昔日的敌人并肩前行,长谷川秀久自己也觉得十分的别扭,总是在看到这些朝鲜军衣甲的一瞬间,必须要强行抑制住内心之中拔刀的冲动。
恐怕,那些护卫在两侧、帮忙引路的朝鲜官军们,也是同样的心态吧……
唉,早知如此,就不该跟着此次作为遣明使的内藤如安大人,来趟这浑水了!
长谷川秀久暗暗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