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老兵的相貌,还颇有几分面熟,背后的小旗之上印的也是长谷川家的家徽。似乎本来便是自家的杂兵,自去年釜山登陆以来,就一直跟在自己的麾下,一路远征到了豆满江北岸,又随着自己一路南撤到如今东南一隅的庆尚道。没有想到,这历经数战的老卒,最终还是死在了朝鲜战场之上。而且,还是为了替自己挡下一箭……
长谷川秀久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尸首,雨点一般落下的箭矢再也容不得自己有丝毫的犹豫。
“快!把这些尸体铺平。把木板垫在尸体上,搭起龟甲车前进的轨道!”
啊……把自己人的尸体垫下去?!
看着地上还有很多没有完全死透,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仍有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的同伴,众士卒中还有很多人有些犹豫……
“快!你们也想等着被射死后一起垫下去吗?!”长谷川秀久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吼道。
“哈……哈衣——!”
很快,两条身体和木板铺就的血红轨道,就铺设在了龟甲车的车轮前。
“来!一起推!”
长谷川秀久除了留下几个人帮着固定好木板的位置以及掩护车头外,又带着其余人一起加入了推车的行列。
这一次,松仓重正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意味深长地快速看了长谷川秀久一眼,而后继续督促着手下士卒们继续奋力推进这笨重的龟甲车。
“用力——!”
“嘿——!”
随着众人一齐用力,龟甲车终于颤颤巍巍地踏上了木板铺就的轨道,压着木板下一个个昔日活生生的士卒,发出着“吱——嘎——噶——”的响声,终于勉强跨过了这道一丈多宽的护城河沟壑。
而回头看去,那所过之处,已经俱是一片血水,木板之下,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几乎已经快辨不出人形……
尽量不去看那些惨不忍睹的血腥景象,冒着头上不断下着的箭雨,长谷川秀久和松仓重正一道,护卫着这台重型龟甲车,隆隆地开向前面仅有最后数尺之远的城墙前……
这,将是第三台撞击城墙的龟甲车,而且其力道应该还胜过之前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所各自负责的那两台。如此一来,三台龟甲车一同发力,想必要不了多久,城墙就会再也承受不住也不停地破坏,终会轰然倒塌。
“一、二、撞——!”
“咚——!!!”
果然,三台龟甲车一起撞击城墙之时,城墙抖动得更加厉害了,仿佛即将被撕裂了一般,已然要摇摇欲坠了似的。甚至,还有一两个靠近城墙边缘处、探出身子向下射箭的守军,直接被震落了城头,惨叫一声,直接重重地摔落在地,变为了一摊肉泥……
“好——!就这样,再有三四下,此城必破!”
松仓重正、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三队的人马,士气越发地高昂,眼看胜利在即,更是鼓足了力气,打算再来给朝鲜人以最后的沉重一击。既为立下大功,为自己和家族争得无上的荣誉,也是为了给那些惨死在此战中的友军、同伴们,报仇雪恨!
不过,城头的朝鲜人似乎一时间反倒沉默了下来,不但射下的箭矢一下子少了很多,连露出的人影也是寥寥无几了……
嗯?!怎么回事?!是已经感到绝望而逃跑了?还是,又像上次突然冒出的铁炮一样,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透过盾牌的缝隙,小心观察着城头的长谷川秀久,隐隐又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只不过,自己一时也想不出,面对着威力无穷的龟甲车,守军还能使出什么办法来应对……
“哗——”
这时,城头突然抛下了几个硕大的圆形物体,直直地砸向了城下的龟甲车!
只听“咣——”的一声脆响,那个看不太清的东西,已经撞到了龟甲车的“龟壳”之上。让车里正在准备继续撞城的人,禁不住吓了一跳。甚至不禁怀疑,到底是怎么回事?!朝鲜人不是已经把石块全部都砸完了吗?!怎么还有东西可往下砸的……?!
不过,好在,那东西在碰到顶部的坚固木板之后,不但没能把木板砸坏,自己反而登时四分五裂了……
但是,车内的人却感到更加的好奇,因为,不知从哪里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酒香,浓浓地飘散了开来……而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龟甲车内,居然从顶部的木板缝隙中,也滴滴答答地渗下了一些光泽透亮的液体……
啊,这……这是酒啊!结合地上那破裂开的满地碎片,众人更是恍然大悟,原来,城头刚才砸落的,原来是圆滚滚的酒缸啊……
朝鲜人怎么连酒缸也砸下来了?难道说,是为了销毁掉所有的美酒,就是不让自己的敌人得到吗……?那可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长谷川秀久却不是这么想的,而当看到城头出现的一个火把时,更是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回过身去,朝着后阵的铁炮队们大吼道:
“快!快射死那个手持火把之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