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侍卫已经领着唐卫轩来到了地牢大门口,守卫大门的一个狱卒立刻恭恭敬敬地向着走在前面的那个侍卫拱手言道,同时用手臂示意着摆在一侧的桌子上的一本花名册。
这侍卫停下了脚步,似乎对这些手续有些不太耐烦,但是大概也不愿意轻易破了这地牢里的规矩。于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便转身走到那本花名册旁,接过桌子后面的另一名狱卒双手递过来的毛笔,在花名册上唐卫轩的名字处画了押。
“这下行了吧。”
这侍卫将毛笔朝旁边随便一扔,没好气地问道。
“行了,行了。实在是麻烦大人了。人犯就算正式移交给您了,这是手镣的钥匙,您请。”
守门的狱卒怎么敢再为难这名服饰华丽、来自提督府的侍卫,赶快吩咐手下们打开了地牢的大铁门,双手奉上可以打开唐卫轩手镣的钥匙,而后恭送着侍卫和唐卫轩二人,直到二人走出了地牢。
来到地牢外,虽然手上依旧带着镣铐,天空也是一片星斗,不见一缕阳光,但对于唐卫轩来说,却实在是激动不已。一晃短短五天过去了,对自己来说却恍如隔世。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对于平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日常之事,对一个在狭窄阴暗的地牢牢房内待过数日的人来说,却显得弥足珍贵。若是数日以前,自己也不会在意这所谓大口自由呼吸的畅爽快意,但是在这几日的牢狱生活中,才渐渐明白,自由地在天地之间生活,是件多么宝贵的事情。拥有之时只是觉得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也只有失去之后,才会渐渐发觉,原来看似稀松平常的这一切是如此的难得。
不过,才跟着前面这名提督府的侍卫走出没有多少步,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刚刚脱离了地牢守卫们的视线,来到一条寂静冷清的街道上,带路的侍卫似乎有些不太放心地先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况,而后才压低声音,对着身后还戴着手镣的唐卫轩神神秘秘地说道:
“唐将军,不用担心。我是来带你悄悄出城的。”
正在畅快享受这种大口呼吸快感的唐卫轩,听闻侍卫忽然语出惊人,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方才的那种畅快感觉顿时烟消云散,无比的压迫感又让自己几乎屛住了呼吸……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见唐卫轩还在发愣,这侍卫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实不相瞒。是有人花费重金,让我把你务必送到城外的。唐将军,你跟着我来即可。”
说完,侍卫便打算继续带路,而本应该立即兴奋着跟上的唐卫轩,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反而在稍加沉思后,用冰冷的口吻说道:“足下所说的那个花费重金的人,敢问是谁?”
侍卫原以为唐卫轩会跟上来,却没想到唐卫轩反而因为自己的话而止步不前了。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后悔刚才说漏了嘴,但如今唐卫轩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表情,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唐将军,这个在下也不清楚了。在下也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方便。再说了,难道唐将军你放着逃生之路不走,反而打算憋死在那狭小的地牢牢房之中吗?”
一提到待过五天的那阴暗牢房,倒是让这几日已受够了牢狱之苦的唐卫轩内心有所撼动。不过,顿了一顿,唐卫轩还是凛然答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唐某身为大明锦衣卫,蒙冤入狱,困于囹圄,再也无法为皇上效劳、为国家效命,实非所愿。但是这一逃,便更是坐实了勾结敌寇、里通外国的奸细之名!此次远征,如果注定一死,不能死于两军阵前实属唐某的遗憾,但背负着奸细、叛徒之名,苟延残喘,那唐某宁愿死于牢狱之中,也不愿如此夹着尾巴逃命!”
“唐将军何出此言呢……”这侍卫望着唐卫轩两眼之中透出的坚定目光,又从新打量了一下这个浑身早已邋里邋遢、在监牢中被折腾得消瘦而又憔悴的小小锦衣卫总旗官。
片刻后,这侍卫似乎打算换个思路劝解,先是笑了笑,而后又叹了口气,才重新开口说道:“唐将军这几日屈驾于牢狱之中,对外面的事情恐怕还有所不知吧。李大帅他们已经决定,打算过几日就将将军以勾结倭寇的罪名斩首示众,也顺便提振一下将士们的士气。而倭国的小西行长大人那边……”
说到这,这侍卫更是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小西大人倒是对唐将军非常的欣赏,以将军之才,又是大明天子亲军的身份,若是投诚到了倭军那边,自然更是备受优待和重赏。何况,前不久碧蹄馆之战明军失利,倭军即将大举反攻,重夺开城、平壤恐怕也是迟早的事儿……在下也是看清了形势,才决定帮倭国人做事的。唐将军,我不管你是不是倭国的奸细。机会难得,要想不被斩首示众的话,这可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说罢,这侍卫便警惕地盯着唐卫轩,等待着其下一步的反应。
唐卫轩似乎是思考了好久,又盯着天上的星空和四周扫了一圈,迟疑了很久,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用机警地目光紧盯着侍卫的眼睛,回答道:“那好吧。既然如此,良禽择木而栖。李如松等人妄加陷害忠良,他们对我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了……不过,”忽然,唐卫轩顿了顿,冷冷地盯住对方的眼睛,用充满怀疑的语气问道,“事关重大,唐某凭什么相信,你就是倭国派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