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便跳下车来,走到那人马匹跟前,不假思索地道:“这是‘大周特产安东都护府地理舆图’,是咱们青州商会里制的买卖图,标明了各地物产,方便咱们走贩,呵呵……”
原来那人正是安东本地土人,虽然不识得大字,但是“大周”和“安东都护府”几个字见得多了,拆分开来虽然未必就识得,但是凑到了一起还是有些儿面熟的!
他听杜康将这几个字念得分毫不差,心里默默地数了一遍,字数也都对的上号,而且那图上确实明明白白地在州城附近标着“稻谷”、“大豆”的线条小样,料想这商人说得不假,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便稍减了一些,再加上对方刚刚朝自己靴筒里塞的物事,那硬邦邦的亲切感又将他的敌意消去七八分,最后听到杜康说是青州商会的,脸上更加泛起了一抹笑意,因问道:“你们青州有个朱氏商号,你当然认得咯?”说话语气间已温和了不少。
杜康便笑了起来,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官人独具慧眼,咱们这位少东家就是朱福大管事的远房外侄,读了两年书,便靠着朱氏的帮忙做几桩小买卖,带着伙计们混口饭吃罢了……”
陆鸿便适时地回过头来,微笑着向那人拱了拱手。
那人也胡乱抱拳还了一礼,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朱福……你们青州人的买卖可做得大呐!”他把舆图遮了几折,往兜里一踹,拍了拍鼓起来一块的靴筒,笑道,“请走罢,少东家来日买卖做得大了,可别忘了在下的好处!我叫泉三周,常在业态城和都里镇走动的……”
陆鸿笑着道:“一定,往后还要依仗官人照拂!”说着又向两人拱手示意。
这回前面那人也勉强作了礼,两人便目送着骡车缓缓地沿着道路向北走去。
范翔惊魂未定,坐在车上不住地偷眼瞧着那两人的身影,直到消失在了眼界之外,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拍着杜康的肩膀说道:“小杜,多亏了你机警!”
杜康谦逊地笑道:“小事儿……”他转过脸来向陆鸿拱手赔了个罪,“少东家,小的也是事急从权,把朱福那家伙攀到您长辈上去了,得罪得罪。”
陆鸿向他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以后有甚么事还是你出面打点。咱们就按这个身份,我是少东家,洪叔是掌柜,你们二位是伙计,记着了!”他顿了顿,又说,“那份地图早晚露陷,咱们不能再用‘保海’这个名号了,就叫‘胡氏商号’。”
几人都答应下来,洪成道:“咱们得尽快到前面换了骡车和行头,我瞧那个泉三周可不是省油的灯。”
陆鸿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点头道:“洪叔说得不错,快到业态城时咱们便找个偏僻所在把骡车弃了,步行进城。”
洪成点了点头,并没有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
一行人走了一段,原先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渐渐冷清下来,有些人下了小路,却没有再往大道上来的,一直到傍晚时分,路上的行人只有愈发稀少,除了几个成群结队的商队,便剩下了他们这四批人马。
陆鸿瞧瞧左右,忽然赶着骡车下了大路,一头钻进了道旁茂密的杂草之中。
那些乔庄的亲兵们都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两道深深的车辙,还有倒伏一片的杂草,面面相觑,也不知将军是个甚么路数。
不一会但见陆鸿他们各自背着行李褡裢,从草丛之中不行走了出来,向亲兵们使个眼色,便自顾自地埋头赶路。
到达业态城时,天色已经擦黑,此时道路上已经再没有半个行人的身影。
而且最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坐落在一片山洼空旷地的所谓的“城”,竟然连半点城墙的影子也没有,就这么坐地朝天地敞开着,放眼望去尽是杂乱无章的茅草屋,简直就像是一个原始社会的部落群……
只有在这片聚居地中心,这山洼之中地势最高的一片土陇上,有一圈木桩围着的区域,从外面看不到其中的景况,只有一个灰瓦屋顶从木桩围栏的上沿探出一角来,显示着几分庄严肃穆的意味。
一柱柱青灰色的炊烟从茅草屋外面袅袅升起,将这个青山环抱的聚居地的上空染得雾蒙蒙的一片,通进业态城道路两边,斜向外钉着两排削尖的简易鹿砦,几个身披竹片甲的士兵挎着横刀,没精打采地在鹿砦中间拦着道路。
这些人一见陆鸿他们的商人装束,便用横刀敲了敲斜挂在一根木桩上的牌子,上面依稀写着:商人入城者,每人纳税三百。
陆鸿向身后使了个眼色,杜康立即会意,翻出一贯另二百钱,先缴了他们四人的“税”。谁知那个负责收账的士兵数也不数,指着身后的一架天平,示意他自己去称量。
那天平横架着一杆铁杠,左右各按了一只脸盆大的木斗,另外一名士兵从地上拣了四块石码,放进左边的木斗里,那天平顿时倾斜过来。
杜康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人非但懒得出奇,花样倒还挺多。他只得乖乖地将一千二百钱放进另外一只木斗,谁知沉是沉了一些,只是并不水平,那收账的士兵便示意他再加。
杜康这回不用陆鸿吩咐,又掏出将近三百钱,分三次投了进去,直到手里的钱都投尽了,那天平才颤巍巍地水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