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虽然一直没有大肆追查自己儿子的死因,但是这次既然知道了他这个“凶手”,那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想想罢,一个朝廷治理了上百年都没扳过来的地方,让他一个毫无地方行政经验的人去维稳,这不是开玩笑吗?
而且这临泉王的理由也很有意思:陆小将军在平海军治理有方,纵观其治军施政之术,颇有可取之处,实乃天赋异禀也!
禀你个奶奶的头!
平海军万把亩田他还是靠着洪成才盘活了的,好嘛,到了别个嘴里就变成“治军施政之术,颇有可取之处”了。
当然了,这些事他还没告诉孔良,这家伙从平州港上岸的时候,还兴兴头头地与他道别,说先到都护府衙门一步,给他把门路摸清了去……
陆鸿送他的时候一脸怜悯之色,这家伙,估计到时门路没摸清,自己就要先跑路了!
他开始理解为甚么当初汤柏要在陆府画个大饼诓他,其实汤柏诓的不是自己,而是孔良……
老孔如果知道安东现在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估计他宁愿回去做妫州刺史,也不肯来背这口黑锅。汤胖子这是强行把孔良连带他背后的清河崔氏拉下水,给自己找了个垫背的……
陆鸿坐在船上苦笑摇头,这个汤柏,也不知自己给他施了甚么恩惠,实在是太够义气了!
他若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跑来上任的话,估计不出仨月,就要被撕成碎片。现在好了,有孔良的帮忙,和清河崔氏的鼎力相助,还有崔家大佬、当朝宰相崔景芝给他们撑腰,总算是帮他分担了一大部分压力。
但是汤柏自己可就一下子得罪了临泉王和清河崔氏两大势力!
看来汤胖子最近在朝廷里可不好过了……
这时陆鸿听到船舱里一串沉稳而坚实的脚步声响,他听出来是洪成到了,便起身打开自己这间的小门。
洪成站在门外举着手,正要往门上敲,却见那薄薄的一层木板吱呀一声已然开了,陆鸿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向陆鸿点点头,说道:“我那边有些儿气闷,想找你说说话。”
陆鸿见他神色凝重,隐约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将他让了进来,伸手往床板上一指:“洪叔,您将就。”说着沏了一杯凉茶,送到洪成的手上。
洪成在床尾坐了下来,手里捧着茶杯,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刚才问过船头儿了,听说积利州那边民风十分闭塞,而且百姓积弱穷困,有私田着十不足一,大部分土地和财力都掌握在几个贵族地主手里……”他摇了摇头,“这有点儿难办啊。”
陆鸿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神色肃穆地点点头,说道:“确实是个难题,小侄既然把您请来了,有些事便不能瞒着,您有甚么想问的就尽管问罢。”
洪成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告诉我,安东这边究竟是甚么光景,朝廷到底是个甚么章程,你又有甚么想法?”
他不愧是老于案牍的政治能手,一眼就瞧出了事情的本质,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也一个比一个难以回答。
陆鸿仔细斟酌了一遍辞句,这才答道:“安东的问题很复杂,我知道的也有限。基本上就像您说的那样,这地方不服王道,说难听点就是个蛮夷之地,到现在朝廷的文书里都称安东土人为‘夷民’!朝廷的想法就是用尽一切手段要将安东弹压下去,赏也好,罚也好,抚也好,镇也好,反正绝对不可动摇根本,能够平平稳稳地过渡五年十年,就算大功告成……”
他轻轻叹了一声,接着说:“我的想法,还是在青龙港向您说的,推行教化,依照朝廷的均田制度,重新分配人口和田亩,从根本上将这些夷民归化过来!”
洪成眼睛一亮,他不禁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直视着陆鸿,问道:“那这些事该分个甚么先后,通过甚么途径来完成,你有思路没有?”
陆鸿斩钉截铁地说道:“赏罚一体,抚镇并重!先推行教化,再打土豪,等到田亩全部收归国有之后,再行厘定人口发放。”
洪成点了点头,又有些吃不准地道:“你这路子好是好,就是恐怕引发激变啊。咱们还不知道那些大地主有多少实力,以安东现在的兵力,既要防守契丹和新罗,又要随时准备镇压抗乱,恐怕是捉襟见肘啊!”
他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担忧的结果说了出来:“万一镇压出了大乱子,契丹或者新罗甚至渤海国趁机出兵的话,安东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万一丢了安东,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陆鸿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这也是朝廷百余年来一直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也没有一个大都护敢这么做。所以我才决定不急着到平州上任,改从都里镇上岸,就是为了先摸一下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