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得出人来贺喜。
但是他又生怕到了这没有熟人玩耍,只能把几个平日里十分巴结他的千牛卫军官一道儿带来了--而且名目也正得很,一方面保护嗣王,一方面都是同僚,带你们认认门儿!
但是等他在最上首落了座,酒过三巡之后,才知道自己原先对陆府的估计有误,而且很庆幸自己跑了这一趟!
因为他发现,这里非但并不如同想象中的那般无趣,甚至比他以往参加的所有公子哥儿的酒会都要可乐得多!
特别是那个满嘴骂娘粗话的赵校尉,和那位豁了牙的陈校尉,一个会说损人的荤段子,一个会掉歇后语,简直投他的脾好!
而且那个正主儿的陆将军--他老姐广平郡主和庆哥儿谈论最多的那个人--也并不那么“正经”,至少他懂的荤段子绝对不比那个赵校尉要少,而且对蹴鞠和马鞠也很有心得!
他就听那个叫左虎的校尉说,陆将军曾经在平海军组织过一支蹴鞠队,将齐云社踢了个八比六!
喝!这可再好没有了。
李贽正好顶讨厌齐云社,因为他和几个神都的小弟兄一块儿创的“无敌社”在五月份被齐云社揍得找不着北……
这还不是全部,陆将军猜谜的行酒令就更让他大开眼界了。
至少他现在就学了一手:大雁要向南飞的原因不是为了过冬,而是用脚走太慢了……
哈哈,这不是顶可乐吗,谁能想到这么一茬儿去?
一场酒宴从酉时一直吃到后半夜子时三刻,意犹未尽的李贽才被临泉王派来的家人连声催走了。
因为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宵禁。
而陆鸿的邻居们,早早便因为无趣碍眼,而在开席后一个时辰之内便统统被李贽赶回了家。他们甚至只来得及与后到的花源问候行礼,连酒也没能敬上一杯。
夜很深,也很静,谁也猜想不到这一场夜色过后的阳光会有几丈几尺,也预料不及明日里又有甚么样的愁人恼事。
陆鸿从大厅的主坐上挣扎起来,厅中的灯光还亮着,八盏油灯在柱子上尽职尽责地守护着黑夜,它们仿佛和太阳说好了似得:等你上来放光了,咱们就暗下去、熄灭、下值,等到你从西头收了光,咱们就重新披挂、举火、站岗--一年之中每日平均分得两班各六个时辰,夏天里你劳累些,冬天时咱们只好多销点儿灯油……
陆鸿借着灯光抬起脚,小心地躲开地上的酒瓶,然后绕着横七竖八长几和散落的碗筷,还有满地躺着的宾客们,一个人悄然走到门口。
他想在那摇椅上躺下来静静地醒一醒酒,但是伸手一摸,上面湿漉漉的,已尽是露水。
陆鸿只得背着手在院里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当他绕到后院里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低喝:“是谁在那?”
陆鸿回头看去,见是自家打杂的张九,正光着胸膛,肩膀上披着一件单衣,左手拎着木棍,右手举着灯笼望他这边照来,看来是为陆府守夜的。
他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是我,惊到你了?”
那张九听出了的他的声音,稍稍松了一口气,放下灯笼走到跟前客客气气地说道:“原来是大郎,起夜吗?”
陆鸿现在心里微微有些烦躁,更无心情与他闲聊,况且这深更半夜的,并不是拉家常的时候。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是哩,顺便再逛逛,你去睡着罢。”
那张九也算识趣,便“欸”了一声,转身绕着回廊向外进院东北角杂役们住的角院去了。
陆鸿听着渐行渐远的沙沙脚步声,和微风拂过树叶的簌簌轻摇声,心中忽然浮现出一抹赤火一般的影子。
他在想着,既然与平海军、广边军同时进了京城,既然花源、赵大成、左虎都来参加他的晚宴、江庆也托人带了贺礼,那么她为甚么一点儿音信也没有?
难道是重建红袖军的事儿特别繁忙?
还是因为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公然上他门中来?
陆鸿满脑子昏昏沉沉的,尽是来来回回想着这些问题。
他可以自顾自地位江庆、花源他们开脱,也可以说服自己去理解自己的这些兄弟,并且主动拒绝邀请他们来赴宴……
但是对于李嫣,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缘由,让他没有力气再去“理解”别人,并克服自己的情感。
或者说,他在见到这么多或远或近的好朋友之后,便打心底里更加期待李嫣的到来,甚至当花源满脸抱歉拱着手从厅门走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希望这个人是李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