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还在为自己那封信的无赖与刁钻沾沾自喜的时候,一直被他瞧不上眼的花源已经紧锣密鼓地布置了一切,也为戊旅和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这个年轻人的眼光与胸襟顿时让他相形见绌!
今日拟定商讨的两件“要事”完完全全已经是一堆屁话……
他要舆图,别人给他送来了;他要军医和向导,别人给他送来了;他想脱离大军北孤军北进,别人也给他找好了借口;他想到的没想到的,别人已经都给他安排地妥妥帖帖……
就是那个被他一直瞧不上的花小侯!对方甚至并非一味地纵容自己,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和略带警告的口吻,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收敛些,有人比你优秀的多……
他眼光直愣愣地望着静悄悄的院子,内心思潮翻涌。
刚才一群人兴高采烈议论的情景从他眼前一幕幕地闪过,现在看来就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与无知,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军官的最后,与这种可笑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那就是陆鸿……
这时又不禁想起陆鸿在议会上所说、当时大家都认为是杞人忧天的话,现在与花源的信两相比较,居然丝毫不差。
高登“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院子里吼道:“来人,给老子把陆鸿叫来!”
陆鸿刚刚从值哨的地方回来,负责今夜警戒的乙团辛队朱队正在听完了陆鸿的建议以后,很客气地表示本队所有官兵保证打起十二分精神轮班值夜,绝不会偷懒!
陆鸿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解释说契丹人很可能就在左近,随时可能来袭,请他增派人手。
朱队正把手一伸:那没问题,军令拿来!
陆鸿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哨岗,走在村庄内一脚深一脚浅的泥路上,不禁想起了上河村的生活,想起了那条每天承载着素糁张小推车的平坦小路。
他不禁停下了脚步,抬眼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又想到庄严肃穆的玄女山,和终年流淌不息的燕子河,还有那棵伫立了千百年的老银杏树。
耳边寒蝉凄切,鸣叫声已经稀稀落落,不复健旺,庄里的士兵早早熄了灯火,门窗紧闭,更无一个在路上溜达的闲人。他沿着那坑坑洼洼的土路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等到陆鸿循着原路慢慢逛回驻处的时候,小五子和王正已经在外面找了两圈,高登的亲兵也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陆鸿带着诧异的眼神走进院里的时候,那亲兵不由分说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似乎生怕他再跑了一样,带着半分哭腔求道:“俺嘞好陆队正啦,恁可算回来了,高旅帅已经等了恁快两刻喽!”
高登那个小院子静悄悄的,并不像又有甚么重大会议的样子。
陆鸿再次推门进屋的时候,我们的高旅帅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贴身短衣,正悠闲惬意地品着一杯香茗,丝毫看不出焦等着急的神态。
他见到陆鸿进来,便用眼色示意坐下,然后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半眯上眼说道:“怎,去哨岗了?”
陆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只得老老实实说了声“是的”,便不再言语。
高登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不远处的年轻人,随手把身边的信封丢了过去,他倒是知道陆鸿识字。
“这啥?”陆鸿嘟囔一句便捏开已经撕掉的封口,朝黑洞洞的信封口袋里低眉瞥了一眼,又偷瞧了瞧高登,见他微阖着眼装深沉,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爽快地抽出里面的信纸。
“高公台鉴……”
正是花源给高登的那封信。
陆鸿上上下下看了两遍,又折好了塞回信封里。看完这封信,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想不差,也明白高登单独叫他过来的原因。
“有啥想法?”高登适时地睁开眼,问道。
陆鸿在凳子上微微欠身,不假思索地说:“咱们脱离大军几日消息闭塞得紧,只是没想到右军一万精锐骑军到了平州,竟然现在也没能帮助守军打开局面,甚至一连四日都没传回来半个字的军报!
“我觉得,发生这种事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被敌军彻底围困无法突围,一种便是孤军进了敌军腹地通信中断,还有一种便是主将主动封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