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驻扎的地方叫做“沧南驿”,是鲁城和沧州中间的一个驿站,正临着官道边上。
陆鸿在王正背后托着,帮他把一个半人高的麻包卸下来,跟着掉转身去,也在别人的帮助下卸下自己身上的麻包。
“砰”的一声,松软的麻包砸在驿丞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大伙儿叫唤连天,也不拘干净不干净,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三流子笑嘻嘻地歪过身子,捉住龇牙咧嘴的王正调侃道:“小王正,俺们在那臭都督府卖力气的时候,恁躺到军医营里数星星数蚂蚁,今个逃不掉了罢!”
王正一恼火脑门上就爬了几道抬头纹,像个老后生似得,怒气冲冲在三流子大腿上怼了一拳,没好气地道:“俺累得都想死,恁还来笑话俺!”
黄宝听了,伸手在王正脑壳上呼了一巴掌,道:“小娃莫说些不吉利的话!”王正吭哧吭哧不敢争辩,他这四大平日里闷不做声,一旦动起火来连他老爹都怵,他自己就更不敢顶嘴了。
陆鸿在一边被这两个活宝逗得大笑,他一直觉得王正很像电视里那个“小兵张嘎”,今日瞧来愈发像了。
他笑了一会,想要站起身来巡视一番。今日也是合该倒霉,过鲁城的时候他们押的两架骡车相继断了轴,两大车的麦麸草料只能靠人力来驮。
他抬头望了一眼官道对面右军的营地,这些主力军的士兵果然训练有素,自打下了马便没一个人大声喧哗,各自抓紧时间修整歇息。
负责分派干粮的士兵一人挑两筐菜汤面馍,流水价发到士兵的手里,此时右军一万人马正有条不紊地享用着他们的晚餐。
忽然从官道上远远驰来一骑,瞧装扮是个传令兵,这人举着令牌径直下了官道,转进右军的营地里。
此时高登也从临时搭建的军帐中走了出来,看着右军前一时还静如止水,也不知甚么缘由,顷刻间一阵鼓响,万余人旌旗半掩,扬蹄跃马,好似洪流一般涌出营盘,人喧马嘶闹了一阵,不一会人去营空。
高登愣在当地。
据后来后军行军志上记载:九月初三,青州行营右军及后军组成的先锋十日间行军五百里,刚刚经过鲁城。右军指挥杨鲲鹏收到中军李督六百里急信:大军已达盐山,你们******太慢了!
杨将军羞愧难当,回信说两天不到平州自领军法!因嫌后军步卒辎重累赘,当晚便弃了后军,星夜兼程轻装疾驰,向平州进发……
早有部下将此事报告后军检校副指挥花源,这花小侯倒不急躁,稳坐甲旅大帐,下令四旅诸将各守本营,照常修整。他一面安抚,一面匀出五十匹驮马,配齐鞍鞯,命甲旅甲团周校尉亲自带一队人马追随右军,提前到平州采备粮草。
戊旅这边正当高登不明所以的时候,有小校送来检校副指挥花源的口令,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高登让那个形影不离的“随从”急忙给自己披挂,一面大骂杨鲲鹏小人无义,一面召集部众尽弃辎重追赶,至于花源的甚么口令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奈何青州行营五军配置,左右军清一色骑兵,前中后三军以步卒为主,中军只有李毅三千卫兵有坐骑。
因此上右军四条腿驰骋,戊旅两条腿追赶,追了半夜已经找不到右军的影子。
陆鸿跟在队伍里,同所有人一样,都有些莫名其妙。咱们的高旅帅也太随性了罢!
这真的是在卫军里当了二十来年兵的老军旅吗?他迈着两条有些麻木的大长腿,默不作声地一路小跑,重复着这十天来做的最多的事情……
他抬头往高旅帅的方向瞧了一眼,黑乎乎的夜色中已看不清对方的背影。
他的两条腿已经渐渐有些吃不住力了,十步倒有两步在打滑,只听得队前刚刚调来的甘旅副粗着嗓门向高登说了句甚么.
突然一声喝令“止步休息,明早上路”,队伍应声而止,接着便听见“扑通、扑通”连声作响,大家便好像丢麻包似得将自己丢在了地上,再往后便是“哎呦”“特娘嘞”“俺的腿哟”一阵乱叫嚷。
这回谁也没了扯闲淡的力气,有的人躺下便着,不一会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陆鸿倒不忙着睡,他还要清点本队人数,报给旅部统计。其实也根本用不着做甚么清点,他队里五十个人抬眼一扫便一目了然:四十八个就躺在他的身边,还剩三流子和王正两个堕在最后,正互相搀扶着缓缓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