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安德烈在玄野露出行藏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默默估算双方的距离和自己的脚力,可他没料到对方竟如此不要脸,明明看到了自己施暴的一幕,却还能说走就走,如此果断。
临阵逃脱,这还算是联邦的士兵吗?他怎么配当一名合格的军人?他为什么不英雄救美?!
安德烈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咬牙切齿,大为光火,全然忘了自己的行径,其实比对方更恶劣百倍。
安德烈想追上去,将对方拦下,又恐露易丝和肖恩两人趁机逃脱,犹豫了十几秒钟,才想出一条计策,指着肖恩道:“她已经是你的人了,看好她,别让她跑掉!”说罢,往玄野逃走的方向追去。
安德烈身体素质极佳,百米测试能跑进11秒,纵然想要的东西太多,内心显得迟疑,但其行动力仍不可小觑,等冲上光线更亮的主干道,前方玄野的身影已依稀可辨。
一定要追上那个混蛋!
安德烈下定决心,追赶上去。
这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言谈无礼,对自己这位绝世强者毫无敬意,更重要的是,玄野握着他恃强凌弱的把柄。
黑土堡基地内的几条宽敞道路,均是沥青路面,不够耐热,容易变形,但胜在摩擦性能好,容易补修。
两人一前一后,在宽敞的沥青路上飞奔,道旁的大樱桃树一株接着一株向后倒退。
换作进入军营之前的玄野,这样高强度的迈腿奔跑,不出半分钟,他的体力就早已不支了。而现在,他却感觉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再多跑1秒钟,2秒钟……
当然,这种提升还极其有限,由于运动天赋上的差距,玄野深知凭借速度,要想摆脱身后的安德烈无异于天方夜谭,也不奢望能一口气跑到距离还远的营房那边。他以精准的计算能力,预估身体的极限值区间,并倒数着安德烈追上自己的剩余时间,待时机一到,他便从裤兜里摸出一样东西,向安德烈胸前扔去,然后立停脚步。
安德烈正追得兴起,面露不屑,脚下速度丝毫不减,右手竖掌为刀,直接往前一削。
那东西内部密封层受到大力冲压,“嘭”地一下破裂,溅出乳白色的浓液。
那是一盒牛奶,玄野心事太重,神经有些衰弱,夜晚起床后容易失眠。
为了调整状态,每当换岗时,玄野便会喝上一盒牛奶,借助内中富含的色氨酸和褪黑激素——其实更像一种变相的心理暗示,促使自己安然入睡。
可安德烈哪里知道玄野的这些小习惯,猝不及防之下,身形急顿,向侧方位闪避。
饶是他反应灵敏,也无法尽数躲开,牛奶盒在空中爆出一团汁雾,溅了半身。
两人以各自迥然不同的心情,一个气喘、一个狼狈,相距数米,就这么站定。
安德烈性格怪异,喜怒无常,这次虽然颜面丢尽,内心恼恨,却反倒不急着出手了。
他不顾脸上还沾着奶液,指着玄野,霸气无比地道:“还有什么临终遗言吗?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有什么磕头求饶的话,就趁现在说吧,过时不候!”
玄野双腿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隔了半晌,才颇为识趣地说道:“能发发善心,再多给我几分钟吗?”
“可以。”安德烈胜券在握,脸上无悲无喜,淡淡道,“再加一分钟。”
“那我可就要说了。”
玄野笑了笑,站直身体,面对安德烈,一只手却背到身后,竖起食指,停顿,又竖起中指,再停顿,中指屈起。
“有三点。第一,我既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也缺少多管闲事的能力,先前确实是无意间走入那条岔路,才撞破你们的事情,并非存心要与你过不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生存之道,你追上我,就证明你的实力远在我之上,想要抓我、打我、甚至不让我再开口说话,都很容易。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你名字取得很好听,想必平时也喜欢阅读报纸,那么就应该知道联邦军部是如何处理违法乱纪事件的。是的,他们或许不会为了一桩单独的个案而大费周章,但肯定会因为某些受害人的特殊身份,而通缉你,接着将你逮捕关押,最后判处终身监禁。别以为这是在开玩笑,我所指的‘某些受害人’,不是那个装富婆的小姑娘,而是我自己……”
“第二,我并不是这个世界或者谁谁谁的救世主,也没有审判罪恶和执行裁决的权利,这一点,是以前某人告诉我的,我一直铭记在心。所以,即使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也不会不自量力地出手,自然会有相应的法律制裁你,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尽早逃跑,争取能在天罗地网之下,再多过上几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记住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要远离人口低于800或超过5000以上的市镇乡村,不要上公路,不要使用任何电子产品,并放弃自己以前的所有习惯,包括穿衣、饮食、购物、找工作、居住环境,在这个可视化的数据信息时代,那样做会使得你的行踪提前暴露……”
“第三,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我真要隐藏自己,你会发现吗?如果真要揭发你,你能逃得出这座基地吗?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道理很简单,因为我自身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不想再卷入是非旋涡里,只是刚巧这个时候我就在附近。假设你们事情一旦被捅出去,我说不定也会受牵连,这种可能性虽不高,却并非没有。何况,我想帮助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你。你训练时表现挺出色的,那么肯定知道作为一名新兵,想要快速出人头地、一骑绝尘的捷径是什么吧,对,就是战功!如今已不是冷兵器时代了,单靠蛮力,永远无法达到最顶级的成就,你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更大的格局,简单点来说,就是你……不适合当陆军!”
玄野一边说,一边做着意义不明的手势,直等重复了两遍,他才结束上面这段冗长的对话,紧紧地看着安德烈。
路灯下,安德烈的脸色忽明忽暗,既有些兴奋,又有些迷惘。
时间早已过了两分钟,他却始终没有打断玄野的话头,认真思考了半天,蓦地上前两步,扯住玄野的衣领:“你在骗我?!”
玄野表情并无半点变化,指了指头顶:“一半真,一半假。”
安德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紧接着瞳孔一缩,咆哮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挥起拳头,朝玄野脸上打去。
玄野不闪不避。
那拳头力道奇大,来势又快,到了近前,翻搅起的阵阵气浪,吹得玄野微眯起眼睛,却又在触及面门前的一刹那,倏然停住。
这一拳,安德烈终究还是没能砸下去,尽管此时他的拳头,距离玄野脸颊上的皮肤,不过两三厘米。
“这次暂且先放过你。”
安德烈恶狠狠地说道,面部因交叉神经受到血管压迫,而显得有些痉挛。他放开玄野,往营房那边走去,可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你很镇定,虽然身体太弱……以后跟着我混吧,只要你不先背叛我,我可以将曾经许诺给那个小胖子的一切,十倍百倍地兑现给你,并且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保证这句誓言的真实性……”
“这个提议确实很诱人。”玄野回转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可惜我要价太高,以你现在的实力,还付不起。”
安德烈倒没有继续追问原因,潇洒而去。两人一先一后,隔着数个身位,返回新兵营房。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距离他们方才所站之处最近的那座路灯的灯杆上,一台新型200万星光级高速球机,开始变换其内置的红外变焦镜头,微微旋转,悄无声息地对准通过博物馆的主干道方向。
安德烈和玄野回到营房前的空地时,时间已是凌晨2点35分。
按理说,早应该有换岗的新兵发现不对劲,向教官报告或者出来搜寻了,可是整座营房还是静悄悄的,毫无半点动静。
玄野走进宿舍,才发现原来那两个轮值凌晨2点至3点班次的新兵根本就没醒。他们白天被训得惨了,这时正兀自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玄野摇摇头,对舍友们如此低的警惕性表示抗议,便粗手粗脚地换过便装,又从铁皮柜里取出一盒牛奶,咕嘟咕嘟喝了。然后去盥洗室接了盆凉水,稍稍洗漱一番,也跟着休息。
安德烈则大摇大摆地站在营房外,大概到了凌晨2点50分,小胖墩肖恩垂头丧气地回来,脸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条新鲜的抓痕。
肖恩一瞅见安德烈,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远远地围着营房转圈,口中念念有词,也不敢靠近。最后被安德烈用凶恶的目光一瞪,这才极不情愿地垮着脸,慢慢往营房门口挪动。
安德烈一直抱臂观望,等双方靠得近了,突然左脚向前一踏,作势欲扑。
肖恩吓得一哆嗦,蹭蹭后退,差点摔倒。
“别……别打我,我以后一定……听……听话!”
今晚被一连串变故弄得草木皆兵的小胖墩,没等对方有所动作,便身子瘫软,双手乱摇,哭丧着脸说道。
“听话?”安德烈面露冷笑,指着小胖墩,“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还真是有出息啊!你自己倒是说说看,我留着你这个无能的废物有什么用?当小跟班吗,还是擦鞋……你要是真的识相,从今往后就老老实实做你的缩头乌龟,千万不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更不许再和那个女人有任何接触,即使多看一眼也不行!否则,我会亲手挖下你的眼珠,扔到沾满鸡粪狗屎的烂泥地上,一颗一颗地踩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