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二世篡诏登基,原本忠于始皇帝陛下,忠于太子扶苏殿下的蒙氏将门几乎是一夜之间从权倾大秦的辉煌顶峰直落谷底。
在蒙恬、蒙毅这两位大秦绝世名将被赵高所害后,为了斩草除根,赵高当然不会放过蒙氏其他族人。如果不是当初时任少府令的章邯出手将蒙破悄悄庇护于自己家中,大秦蒙氏将门恐怕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身为蒙氏最后的希望,此时的蒙破正在苦思冥想着打通东明渡之法。章邯麾下的三十万秦军,随军粮草也只有五日所需之数。如果不能击溃东明渡前的楚军,秦军再如何精锐也总是要吃饭啊。
更令蒙破担心的是,秦军的粮草军械大都存放在濮阳城中,可是偌大的濮阳城中却只有一万秦军把守。以如今楚军的规模,若是得知此事,分出数万精锐强攻濮阳,那可就真要把三十万秦军推入绝境了。
蒙破在心底狠狠的念道:“三天!三天内必须击溃这些楚军!”。
此时的定陶城中,同样忧心粮草问题的项梁也在帅帐内自言自语道:“三天!三天内必须突围而去。”
就在蒙破和项梁两位大军主帅都情急不已的念叨着自己对于时间的焦虑时,却有人比他们的时间还要紧迫。
“今日之内!最迟今晚,我一定要赶到定陶城中!”项羽坚定无比的对着范增说道。只要叔父一天没有与章邯互相分开,项羽的担心就时刻不能放下半分。
以项羽对叔父的了解,粮尽之前项梁必定不会坐以待毙。一旦项梁开始率军突围,那时刻萦绕在项羽心中的恶梦只怕真的就难以避免了。
“增叔,你也知道军情如火不能再耽搁片刻了。有乌金甲护身,以我的身手有把握冲破秦军直抵定陶,增叔不必再劝。”将范增的劝诫拦下后,项羽又转身向已经开始准备与自己一道再次冲阵的龙且说道:“阿且,你这次必须留下协助增叔。”
“什么?就你自己去?这不行,这次的秦军可不比咱们以前遇到的那些乌合之众。咱俩一块,至少也能相互照应。”龙且也坚定无比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明白龙且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可是想到范增现在身边已经没有可以倚重的大将坐镇,项羽必须把龙且留在范增身边。“阿且,如今增叔这里除了一些各地豪杰之士外再无熟悉军势的大将。以对面秦军之精锐,如果没有你在此协助增叔,恐怕这东明渡肯定是守不住的。再则,增叔的安危就由你负责了。”
知道项羽所说都是实情,加上范增不仅同样是极为重要的长辈,还是整个楚地不可或缺的智囊。龙且虽然极不情愿,却也只能同意项羽的安排了。
“且慢,即然少君执意要赶赴定陶,那也需妥为安排一番才好出发。少君武技精熟、神力惊人,确实也是冲破秦人军阵的最佳人选。不过人力有时穷,事关重大还是由老夫为少君谋划一番,也好为少君此行添些把握。”
将几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龙且,一生都沉浸在谋略政事之中的范增也马上从一个不合格的统帅重新成为智计百出、心思缜密的完美军师。
既然必须要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定陶,那么抛开身份不谈,项羽也确实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所以范增不仅不再劝阻项羽,反而开始为项羽冲破秦军阵势做起了谋划。
这可不仅仅是在地图上指条路那么简单的事,走那条路线,用什么方法,趁什么时机,都是关系着项羽能否成功的关键之处。
而有了范增这样的专业人士,项羽看着最后的定计也是大为感叹。为了确保项羽安全抵达定陶,范增在半个时辰内足足安排了十个诱饵,二千五百多名死士轮番出动。
每当有一名楚军骑卒从东明渡沿黄河岸边快速向平阴渡方向冲出时,秦军自然认为这是楚军向平阴方向传递军情。两军对阵之际,截杀敌军斥侯、信使可是头等重要的大事。楚军骑卒刚冲出东明渡大营不远,身后已经有近百精锐秦军骑卒如群狼一般扑了上去。
结果当然是毫无悬念的,唯一的效果就是先行出发的楚军骑卒多少浪费了秦军骑卒的不少精力、体力和座下马力。
当第一名楚军信使被秦人追上击杀后,范增安排的第二招就接踵而来了。
楚军背靠黄河的东明渡口大营外虽然沟壑纵横,不过这沟壑之间还是有些弯曲小径可以让小股军卒从中绕行而过的。
五百名军中死士就沿着这样回环的小径从沟壑中冲出,凶狠的向秦军大营杀去。在这样的时代里,人命本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在范增眼中,项羽的性命可是较之十万楚军都更贵重。
迷惑秦人、试探秦军反应,尽可能的消耗秦军箭手和骑卒这两个对项羽威胁最大的兵种,在两个时辰内,五名楚军骑卒引着秦军骑卒追逐了五次。而二千五百名楚军死士也同样冲击了五次秦军大营。
五次追逐已经让东明大营外秦军骑卒们的跨下座骑疲惫不已了,而二千五百名楚军死士的举动在消耗了秦军阵前弓箭手的大量箭支和精力后,也同样给秦将蒙破带来了错误的感受。
难道楚军这是自恃兵力雄厚想要与秦军打消耗战吗?
这些楚军看来在歼灭了三十万刑徒大军后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于挑战大秦的关中精锐!
久经操训的精锐士卒,在配备了精良的武器盔甲后所能发挥出的战力,与完全只凭个人勇力和疯狂做战的刑徒大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一对一的情形下,刑徒或许可以与装备更精良的秦卒来个同归与尽。可是只要是三人以上的对战,秦卒与刑徒们对战的话,结果从来只有一个:刑徒必败。人数越多的情形下,秦军士卒军阵、队列精熟,配合默契的优势就越发的明显。
亲手将刑徒大军葬送在范增手中的蒙破对于范增手下这几十万楚军的战力还是清楚之极的。如果不是为了消除刑徒这个隐患,蒙破甚至有只以三十万刑徒大军就击溃五十万楚军的信心。
在范增用五名骑卒和二千五百名死士的生命为代价创造出来的形势下,楚军阵中沿黄河岸边再次冲出一骑信使的时侯,座下马儿已经疲惫不堪的秦军骑卒们也已经失去了兴奋的劲头。
慢腾腾的追了几下后,这名楚军信使已经将秦军骑卒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而就在这时,秦军骑卒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应该可以安全逃向平阴渡口方向的楚军信使,居然掉转马头,向秦军大营外侧绕去。在那里,有一条小径可以直达巨野泽,然后就可以沿着巨野泽直奔定陶城了。这最后的一位信使当然就是神勇无敌的项羽了。
虽然有点奇怪,可是在下意识里,秦军骑卒们还是吹响了手中的号角通知营中秦军。
因为自己的身后就是章邯围困定陶城的二十万秦军,而定陶城与东明渡口又只有五十里距离,所以蒙破的大军对于通向定陶方向的小路并没有布下重兵防守。
对项羽威胁最大的是秦人骑卒的纠缠,一旦失去速度,那么项羽就只有全靠武勇和蛮力在秦人的包围下硬冲了。如今在范增的布置下秦人的骑卒已经被项羽远远甩在身后,项羽借助跨下骏马的速度闪电般的绕过秦军大营沿着小径直奔巨野泽。
原本做好了一场厮杀准备,在营中养精蓄锐多时的项羽惊奇的发现,没有了秦人骑卒的纠缠、阻截,除了秦军阵中零星射出的几支羽箭外,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绕过了十万秦军。
在范增的谋略和精心的准备下,项羽看似轻松的情形,却是二千五百多名死士的生命换来的。而从骑卒回禀的消息中,蒙破沉呤一番后自言自语道:“费了这么大周折,原来只是为了确保能传讯与定陶城中的项梁。看来这次的对手确实心机够深、够巧、够稳啊!”
即然从对手的举动中得悉了行事风格,蒙破自然明白范增根本不是要与秦军打消耗战,而是只会坚守不出。在这样的情形下,蒙破也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全军轮番强攻东明渡的军令。既然对手谋略出众,心性机巧,那么就只好一力破万法了。
无数以巨木捆扎而成的宽大木桥在秦军精锐的遮掩下很快就搭上了最外侧的第一道沟壑之上,精锐的弓箭手在后压阵,秦军的剑盾手已经踏着木桥开始与每道沟壑之中的楚军展开的血腥的厮杀。
从项羽出奇顺利的冲向巨野泽方向后,龙且还没从兴奋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秦军已经开始不计代价的强攻了。范增面沉如冰的拉着龙且前往中军帅帐,路上龙且还得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从江东起兵时就投奔到项梁麾下,如今统兵十万的大将宗满,居然想要退兵东阿?”
从范增的口中,龙且也很快就清楚了事情原委。原本项梁一路凯歌之时,宗满当然是一幅恭敬无比的样子。如今在得知项梁兵败,而范增所部也折损过半,兵力雄厚的宗满也产生了拥兵自重的想法。
看到当面秦军的精悍,宗满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意。此时所谓的退兵东阿,不过是宗满想借机退往东阿将东阿大本营中的无数粮草军械据为已有。
这也是项梁当时只顾着尽快扩大势力,对来投的各路豪强没有严加整编留下的后遗症。这种墙头草在顺风顺水时自然是恭顺无比,可是一旦受挫,马上就露出了只顾自己私利的无耻本性。
看着面色铁青的范增,龙且对于项羽一力坚持要自己留下协助的远见再次苦笑着赞叹道:“这个死阿籍,怎么每次都是对的。这墙头草哪都有啊!”
“增叔放心,有龙且在此,区区一个宗满翻不起什么大浪!”向范增笑着说了一句后,龙且紧了紧腰间锋利的干将神剑,大步迈入中军大帐。
平日里玩笑惯了的龙且,一旦遇事,从来可都是一个杀神一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