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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候爷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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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得咯手的土块捻碎后,里面出现数十个小米大小、纺槌状的黄褐色颗粒。捉在手里捻,也象小米一样硬,用指甲一压,裂溅出一包黄水。

蝗虫卵……

完了,甘林心中惨叫着,抓起地上的袋子,把里面的土块全倒在地上,用脚踩碎。

土里的蝗虫卵一抓一大把,顺着指缝流到地上。

甘林一屁股坐到地上,别看现在地面之上草木滋荣,一片茂盛,用不了多久必定天地将旱。狡猾的蝗虫却能预知干旱,从地而的缝隙钻入,将卵下到一尺多深的地下。而这引来了食卵的老鼠和各类甲虫,后者又招来了更凶猛的食客:蛇和蝎子。

这也是盗墓贼屡屡受到袭击的原因。

泾阳已是幼蝗满天了,关中这里现在还只见虫卵,正因如此,日后关中的蝗灾必定要来得更加凶猛。严密的土层是这些凶魔最好的保护,也麻痹了人们的神经。

“咦,这是什么?”

皮三定从土里撮起几粒虫卵,问了一句。陈麻鼠也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把满是虫卵的土扒拉着看。

“虫蛋,蚂蚱蛋!”

甘林咧了咧嘴。

“……”

人在恐惧害怕的时候叫唤几声会好受一些,皮三定的心收缩成了一块肉疙瘩,肉管子一样的喉咙也挤严实了,没一点缝隙。这汉子没叫出声。

终南山的风带来了丝丝凉意,甘林叹了口气,在路边石头上坐下来,打了个寒战后,全身滚过一股透彻和冷静。

眼睛一瞟陈麻鼠:“干你这行的还多么?”

陈麻鼠也是个机灵鬼,赶快跑过来,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小地见过大人,原来有三、四十个同道中人,最近这阵子死得勤,还剩得十来个。”

表情看起来显得十分地凄凉。

皮三定上前两步,一把将干巴瘦猴的陈麻鼠给提了起来。

“别装得跟个龟孙似的,前几日找你的时候咋不见你这么老实,害的老子追你整整追了五个山头,差点没把老子累死!要不是你那几个好朋友,老子还找不到你的窝呢!”

皮三定表情显得十分的愤慨,这话听得甘林两眼发直,乖乖,不愧是专家级的人物,又老又干瘦,想不到精力和斗志竟然如此之旺盛。

“大人,您饶了小的吧,当时大人你跟另位几位大人又没穿官袍,小的还以为你是那荒坟的后辈子孙,这心里一慌,这不就跑了嘛。”

陈麻鼠一脸的哭丧表情。甘林差点笑出声来,皮三定更是一脸黑线:“少给老子放屁,那荒坟关我屁事,本官可是奉了我们候爷之令,特地来寻你们这些盗墓挖坟的行家,不然,早一刀子把你给剁了!”

“嗯,你却莫怕,我此次找你,并非是要让你去吃牢饭,也不是追究你以前干的那些破事”

甘林顿了顿,又瞟了一眼陈麻鼠,在甘林的目光下,陈麻鼠嘴边的长须一颤,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中了一枪的土狼,找不到地方躲藏似的。甘林知道,这家伙定是还犯着其他事,微微一笑:“你也是个全才啊!”

“啊!?”

陈麻鼠一愣

“大人,您,您真会拿小的开心!”

陈麻鼠刚支唔了一句,肋上就挨了皮三定一记黑拳,立马呲牙咧嘴趴在地上装受伤。

“不想说,不愿意说,没关系,不过,你以后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干这阴损事了。以后就替官府办事吧。对了,还有你那些同道中的朋友,有一个算一个,把他们都叫来,候爷管饭!”

甘林努力表现得温和一些,陈麻鼠面露半信半疑的喜色。

“三定,把他先暂且交给处默,好生待他,以后,我有大用。对了,他那些朋友若是来了,就让处默去请几个大唐有名的古董玩家来,好好的教导他们,不懂得坛坛罐罐的珍贵,作孽呢!”

甘林站起身,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冲着陈麻鼠的脑瓜皮就是几巴掌:“手紧的跟鸭蹼似的,你狗日的就不能掉个三瓜俩枣的?!”

“啪啪啪……”

……

大唐武德九年十月初八下午,正值初秋季节,天气中已有几丝凉爽,灰白色的太阳亦似在浓浓的密云之间被稀释得暗淡少光。

一阵微风徐徐拂过,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落而下,掉在了伫立庭院空坝当中的横水候甘林的脚边。这位大唐最年轻的候爷刚从城外回来,此刻正用双掌极其小心谨慎地托着碗口般大小的一方玉印,默默地翻来覆去地端详着,眉宇间满是恭肃之色。

这玉印颜色淡青,晶莹剔透,上面用一笔端方隽永的小篆工工整整地镌刻着“横水候印”四个大字。玉印的印钮,被雕成一匹仰天长嘶、扬蹄奔驰的骏马,姿态灵动、凛凛有神、栩栩如生。

凝望着这方玉印,甘林不禁有些迷茫……

人各有志。

美女、金钱、霸业、功名……

自己打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那么远大的志向,不怀猜忌、胸阔如海的皇上;视自己若子侄的两位门神爷,程知节,还有军神;几个过了命的好兄弟……这些,已经让我很满意了。

在外人看来,自己一身的本事看似颇为了得,实际自己内心中的智谋权略却是相当稀松。身上的这点从后世移植的本事算不上什么资本,从不打算靠它在大唐做恃强凌弱的买卖,更不想着赚个盆满钵满。

朝堂凶险,甘林早知道自己摆弄权谋的功力不济,又看见本是同道中生死共济的房杜俨然成了十分强横的对头,因此年纪轻轻生了望峰息心,知难而退的念头。他不想在京城之中削尖了脑袋向上钻营,只想能在老仙那尽快走通了门路,回到后世……

而上午郊外一行,却让他亲眼目睹大唐灾祸将至,他想起了在后世看过的电影《一九四二》,想起在眼前的大地上,也即将出现惨绝人寰的大灾,甘林流泪了。

从小就听爷爷讲过“邑有流亡愧俸钱”的道理,或许自己只是匆匆划过大唐天际的一颗流星,但一个及时的预警,一个真诚的劝谏,一个实在的举措,必能浇灌更多干涸的田地、挽救更多无助的生命。

更何况他们中,还有自己的先祖!

抬头远望,天边不远处绵延的终南山(秦岭)主峰白头岭拔地撑空,直刺苍穹!恰如山的乐章迸发最强音,周匝群山拱围,或颔首,或低头,或匍匐……

看着云掩云开中的群峰,甘林觉得简直就像阅读一部人生教科书,呈现着上天入地、跌宕起伏、黑暗过后见光明的种种人生际遇,天人合一,体悟无穷。

唐人最喜欢用“终南捷径”一词喻指以隐求仕、曲线飞升,在谋官职、求名利上抄得近便门路。现在想来,自己不也正是借用着后世的智力支撑,进入了李二的朝堂。

我不求腾达,只求做事、回家!

儿时关于天官赐福的传说,不想却成了现在真实的感动和真情。

这是生活的赐予。

也是天官的赐予。

人类的本能里,似乎有种回望的冲动,因为过去或许能帮助我们更清晰地找到通向未来的那束光。

回头望,横水头、陈仓大营,泾阳城,尘埃中的来路依然清晰如昨,秋风中却有了与历史相对的会意,有了心的平静与坦然。

门神爷、军神,还有仁贵、三定,数不清的唐军兄弟,一批人,一代人用他们的信念和实践,走出了一条尘土飞扬的路。如今自己将一身重负,一身名誉全部卸去,将后世虚浮的铅华洗尽,将面孔还原。

我已非我。

但放手去做,怕什么朝纲险恶,怵什么前程难料!

如果说来长安之前的经历是开场锣鼓,那现在咱就正式开唱,先来第一折:三定取酒备马,仁贵将厨中刚做好的红烧肉、辣子鸡各盛两大盆……

待俺进宫,见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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