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繁星相伴左右。柔和似水的月光撒落而下,让柳河的凝烟碧水泛起盈盈的银色。一艘四层的华贵画舫徐徐而过。雅心阁传出婉转的萧声∑哭似泣,欲语还休,道不尽的惆怅〉不完的忧伤!那两岸柳絮轻飞,隐似在和着这哀鸣。
临窗处,却见吹萧者是个紫衣少女,细眉凤目,娇嫩的樱嘴卷得微圆,下唇抵在水竹萧的吹口前。香风轻送,玉指变换,便响起悦耳之声。
雅心阁不大的阁厅中。除去幽香四溢的花卉,还有两个温婉的少女,一个秀丽的妇人,和一个白衣少年,正是李天纵带了两个侍女、翠儿来到百花画舫排演。
绮绮柳眉紧锁,楚楚的脸上尽是令人心碎的哀伤之色↓深深地看了李天纵一眼,低头垂眸,正待念台词,却听到一声“停”↓疑惑地抬起螓首,道:“公子,可是绮绮演得不妥?”
萧声悠悠而止,粉嫩嘴唇离开,熙云的右手握住竹萧萧身,与婉儿等人一同望着白衣少年。李天纵对绮绮微微一笑,道:“绮绮,你不觉得方才少了些什么吗?”
绮绮抿着嘴唇,杏眼里初初金是茫然之色,心中细想之下,茫然渐渐褪去,轻声道:“公子说的,可是眼泪?”
“正是。”李天纵应了声,道:“试问在那种情景之下,岂有不哭之理?这满脸梨花雨,乃是点睛之笔!决不能少了。”绮绮听得明白,只是让她突然哭得凄惨,未免难了些。李天纵淡笑道:“我现在只是给你提个醒,并非要你马上就能做到,所以你暂且不必苦恼。”
他是毫不担心这点的,以绮绮的性子,要她练就这本领,倒非荒诞不经。
绮绮沉思着点点头,道:“嗯。绮绮会努力的!”
众人都以为李天纵言罢,不料他走到熙云旁边,拿过她手中的竹萧,道:“熙云,你只吹出了这首曲子的哀伤意境,可是远非这般简单!”他十指按好,下唇抵在萧顶,闭上双目,想着那凄美的故事,缓声而起。
凄婉之声从竹萧悠悠而出。在如哭似诉的哀伤之中,又有着追悔遗憾,对于命运无情地痛苦,白白地皱起眉头。全都无用,只换得一声叹息。
听得此萧声,谁人不是感到揪心裂肺,婉儿紧紧咬着银牙,娇躯被寒意侵袭,心里生出一阵惧意,倘若换了她似是戏中那样,还不如自尽罢了。
一个绵长的尾声之后。悲声渐散,只留下心头的唏嘘。绮绮的杏眼微湿,雾气凝结成一颗泪珠↓轻轻一抹,便滑落眼眶↓柔弱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哀叹:“公子,绮绮似乎有些明白了,我们再来一遍吧。”
李天纵将竹萧交回熙云手中,走到绮绮身边,开始新一轮的排演。
直到戎末时分,画舫停泊靠岸,便是离去返府之时。熙云、婉儿戴上黑色薄纱的帏帽,先后与绮绮道别。李天宗落在最后,微笑道:“我今晚想在此处留宿,不知可否?”绮绮闻言一怔,旋即满脸羞红,她低垂俏颜,细不可闻地嗯了声。
将两个侍女及翠儿送到画舫一层大厅。李吉和几个魁梧侍卫迎来。李吉闻得自家少爷要留宿,顿时为难地苦脸道:“少爷,若被老知道,怕是不妥吧?”
“无妨,今时不同往日。”李天纵笑着摆了摆手,拍拍李吉肩膀:“好好护送三位姑娘回去。”李吉见他注意已决,便蔫头蔫脑地哦了声,他皱起剑眉:“怎么了。打起精神来!”李吉立马昂首挺胸←不仅莞尔。道:“你便安心吧,老爷定然不会责怪地。”
好说歹说,李吉终于肯离去,留下两名护卫,待明早送少爷回去。李天纵送着两个侍女上马车。那边熙云撩开帏帽的黑纱,露出那绝世容颜,她回头一笑,接着微嗔地撅了撅嘴,身子钻进车厢之中。
李天纵心里一荡,似酥似痒的,这鬼丫头真是天生媚骨啊!不过她却想错了←摇头一笑,往回路走去,再次登上画舫←留宿下来,并非是想干什么坏事,而是想与绮绮再排演一会,或者跟她细说剧本故事,好让她的代入感更强烈些。
戏台已经在搭建之中。想来再过十来天,就可以完工了。减去要应酬那位表妹的一、两天,便只有十天左右了,要排练好这出剧,勉勉强强。
回到雅欣阁,拨开珠帘子,走进绮绮的闺房,却见她正盘腿坐在花梨罗汉床上,脸颊依然淡羞而红,双手轻抚着绿绮琴,琴声却有一调没一调,显然抚琴者心不在焉↓看到李天纵进来,羞意更浓,颤声唤道:“公子。”
李天纵淡笑不语,星眸里闪过一抹促狭,他走到罗汉床边坐下,脱掉脚上的云履,挪身上去,凝视着她道:“绮绮,可是哪儿不舒服?为何你的脸这么红!”
绮绮捂了捂脸蛋,细声道:“没事的。”她斜眸看去,看到李天纵一脸坏笑,顿时知晓被捉弄,她不依地双手盖住脸,羞嗔道:“公子,你知道绮绮面薄的……”
李天纵温声道:“绮绮。”如同只小猫的绮绮乖巧的鼻嗯一声,侧仰着头,明眸里痴痴的←抱似微笑,道:“我今夜留宿,不是有何绮念。只是要给你补充剧本的详细故事。”
“哦。”绮绮满脸飞霞,仍是羞郝难言,原来是她误会公子了。
抚着她玉背的手滑落到了小香臂上,李天纵柔声道:“我会让你清清白白地离开柳河的。”绮绮看着他的目光更痴,心头感动莫名,能有几人似公子这般怜惜她?她方要说话,却嘤咛地“呀”了声,随之便是一阵笑声。
这一夜,李天纵搂着绮绮娇柔的身子和衣而眠,过中自有不少香艳温馨的柔情蜜语,但是除了摸摸碰碰,他还真是没干什么。
清晨的天色还甚是朦胧,新鲜的空气扑入鼻子,不觉让人心旷神怡。一驾小马车停在李府府前,赶车的护卫掀起厢帘,恭敬地对厢里的少爷说到了。李天纵跳落下马车,随手作了几下扩胸动作,往府中走去。
他已在百花画舫处吃过早点。便不回无为居,而是直接往后庭院的一曲池边去。那儿有池有树,还有秋千等可供嬉戏,他向来喜欢清早在那里打打太极,锻炼身体。
花香袭鼻,翠树重重,李天纵挥动着手臂,信步走在青苔斑斑的石板路上,快到曲池之时,隐约听到几声清婉地欢笑←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如此之早是谁在那儿。莫不是哪个丫环?他一时好奇,便轻手轻脚地绕到一棵大树后,以此遮掩住身子,微微探头望去。
只见清澈的曲池边,那架红漆秋千荡得正欢,坐在秋千上的,是个约莫及笄年华的少女。那少女身着粉白色的交领襦裙,脚穿一双绣花鞋,以金钗扎鬓,鬓外的青丝和珠饰随着秋千的晃荡而飘舞;她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上,细眉柳目,挺鼻樱嘴,长得极是清秀雅致。
她此时的纤手正紧握着秋千绳,那双微弯的柳叶眼里尽是欢快。微离着皓洁的贝齿,不时发出银铃笑声。
少女又荡了一阵,呼吸渐喘,她便慢慢停了下来,抬手抹了抹额头的细密的香汗↓又是轻笑一声,往曲池边的草地抱膝坐下。慵懒地揉搓着那双发麻的纤手,自语笑道:“真累啊!”她忽而一咦,睁眼看着身边的绿草,探手去沾,轻声道:“好大露水。”
她好玩儿地抹着绿草上的晨露,还待一会,她便停下手来,颇是难受地扭了扭身子。不消说,方才她出了一身汗,此时正粘着呢↓翘起小嘴,伸手脱掉玉足的绣花鞋放在旁边,抓起把白色袜子透气,柳目盈盈顾盼着周围的花卉。
躲在树后面的李天纵却是看得入神,欣赏着那少女娇柔活泼的风情,心中隐隐想到什么,便探出半边身子。
少女清澈的目光正巧落在那棵大树上,蓦然间看到有人,立时惊讶一声,在想到自家衣衫不整,不禁满脸慌张!
第八十五章表妹
见那俊公子举步走来,少女心里没由得一阵慌乱,瞅了瞅脱在旁边的绣花鞋,满脸羞红,眼看那俊公子越来越近了,她只得急忙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了,羞不择路地往林中奔去。
李天纵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那边的尽头是大荷搪,根本没路可走←不徐不疾地走到秋千边,俯身拾起地上的粉色绣花鞋,这鞋子还没他的手长,不禁暗叹,这少女的脚可真小。
少女并没有走远,只是躲在一棵翠树后,微露秀脸,含羞柳目偷偷地看着,见那个俊公子拾起她的鞋,她羞意更甚。见他没有离去,而是往林子追来,她又是慌张地快步奔去,忽然轻轻地惊呀了声,却是扎在发髻上的金钗滑脱落了下来。
方才荡了那么久的秋千,扎着的金钗早就歪斜了,接着奔来颠去的,金钗自然落下↓羞嗔地抬手护住快要散开的发髻,胡乱地扎束好金钗,莲足再起。
复走了数十步,那洁白袜子已变得沾满泥尘,出了重重树影,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清塘澈水上,遍满碧荷,荷花开得正盛,散发出阵阵馨香,蜻蜓儿点着塘水,惹起涟漪圈圈。如此美景,少女现在却无心思去赏,睁圆柳目,左右四顾,只是此处哪儿有路?
这该如何是好!少女转过身来,看到繁树之后隐有人影,便知这回是躲不过去了↓的明眸溜了一圈,心中虽依然如鹿撞,但俏脸上的羞意褪了不少,她探手往身边的青梅树上折了一小枝,巧鼻轻嗅着枝上的翠绿叶子,遮住那粉色面颊。
李天纵一手拿着绣花鞋,过了棵大树,果然见那少女站在荷塘边,他放缓脚步,微笑道:“姑娘,你跑什么。”那少女故作从容地嗅着青梅枝,微微垂着俏颜,水眸抬翻地看着他,泛过羞赦。李天纵蓦然如遭雷殛,心里涌现一首词,正是之前隐约想到的。
看着那少女的娇羞可爱,他便如傻了般。星眸定定的,喃声念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少女手上的梅枝险些跌落在地,她听得这首词,羞不可抑!原来方才她荡秋千直至现下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人看了去的。一想到那句“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她便满脸红晕。不过这首词填得真好,清新淡雅,活灵活现,她都能看到自己的羞样了。
只是怎么是“倚门回首”呢,她不解地瞥了那俊公子一眼,那人失了魂地站着←这个呆样却让少女生出一种熟悉感,她疑惑地打量起那公子来,心头哎呀一声,这人好似是……
“真似。”李天纵喃着几遍,喟然叹了声,这情景跟何其相似,只是不知李易安身在何处。为谁而“和羞走”?这么一想,他倒是感到有些索然了。
少女垂下青梅枝,慢步过来,羞笑问道:“你、你可是天纵表哥?”
李天纵听了这话,顿时恍然过来,他之前还疑感着为何这姑娘面生得很,不像是府中丫环呢,原来是他的表妹!不过这表妹似乎记不太清楚她的表哥。想来也是,一年见不到几次,记忆模糊是正常的←当下笑了笑,道:“我适才还以为记错呢,原来真是表妹。”
表妹莞尔浅笑,羞意渐去,道:“许久不见天纵表哥,表哥似乎变了好多。”她走到离李天纵两步之外停下,手上轻摇着青梅枝。
“嗯,你表哥确是变了许多。”李天纵点点头,淡谈一笑:“也是近来的事而已。表妹你也是变化颇多啊,越来越清婉可人了。”这表妹矮他半个头左右,身材玲珑,那粉色襦裙更衬得可爱。
表妹双眸一羞,巧笑嫣然地道:“昨夜听姑妈说了表哥最近的好些事迹呢,只是不想表哥在柳河留宿,让姑妈与我白等到亥时多。”她顿了顿,瞪着柳目,压低声音道:“姑妈说了,今天要好好地责罚表哥哦!”
看她故作吓唬的灵动模样,李天纵不禁心生好感,道:“怕是要我陪表妹游玩一天吧!陪伴佳人游玩,这等好事尽管多罚几回。”表妹微嗔地鼓起香腮,他将绣花鞋递过去,笑道:“快些穿上吧,袜子都弄脏了。”
羞赦的少女弃了青梅枝,接过绣花鞋,半弯着身子穿起来。李天纵摇了摇头,好笑道:“方才你何需跑啊,荡秋千罢了,又不是在作什么坏事。”表妹穿好鞋,细声嘀咕道:“谁让表哥你躲在树后,吓我一跳……”
李天纵耳灵,听得清楚,满脸无辜之色,道:“我只是奇怪,是谁大清早的就在那里玩儿,一时不想打草惊蛇,才躲着而已。我方要出来,表妹你便跑了。”
想起自己慌不择路的羞人样子,表妹俏脸一红,她依呀不清地支吾了会,忽而噗哧一声,促狭地道:“为何表哥大清早的到这里来,莫不是也要玩儿?”李天纵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没有作答。
表妹掩嘴偷笑,这才问起心中的一个疑惑:“表哥,你方才那首词,我有一处不解。”她粉嘴轻启,脆声念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此处的‘倚门回首’,似乎不合?”她言罢,微羞地垂眸。
李天纵轻叹了声,凝眸仰望着天空,道:“没什么不妥,这首词就是如此的。”
“哦。”表妹眨着那双似水柳目,颇感奇怪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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