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得令。”副将应了一声,马上疑惑道,“可是将军,我军费尽千辛万苦斩关夺寨好不容易才突击到了这里,如今士气正旺为何守而不战?”
“不必废话,照办就是。”马勋折起皇帝密诏小心的放进了怀里,说道,“皇帝陛下行事,历来高深莫测,不是我们能猜透,也不是我们该去揣测的。”
“哦,那末将马上去传令……”副将愣了一愣,走了出去。
马勋脸上却是扬溢起激动的笑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皇帝陛下如此成竹在胸,此战必胜!”
没过多久,西营史敬奉也接到了皇帝快使送来的军令。他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马上也派人传下令去,同样的深沟高垒避而不战。同时,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死守大非川与格尔木、天山之间的通道。严防有吐蕃援兵杀进来,或是有大非川的敌人突围而出。史敬奉马上做出了安排,调出数千名精锐的将士沿途设下了多重岗哨,布下弓楼箭塔无数。只要有兵马通过,马上就会被射成刺猬。
一张铺天大网,已经笼罩在了赤松德赞和他麾下的三十万大军头上。
此时的赤松德赞,却如同往常一样半躺在卧榻上,微眯着眼睛看着帐外青蓝的天空发呆。尚结赞站在一旁,却如同脚底下着了火,很有些局促不安。他隐隐感觉,莫大的危机就要降临!
半晌后,赤松德赞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尚结赞,你在慌什么?”
“哦……不!微臣没有慌张。”尚结赞马上卑颜说道,“只要有赞普在,微臣就没有什么好慌张的。”
赤松德赞扬起嘴角笑了一笑:“尚结赞,你知道你为什么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相,一直没有被撤换吗?虽然你胆懦、无能,近些年来还变得越来越糊涂,也不太忠心了。”
尚结赞惊骇的一愣,慌张的跪倒下来:“赞普明鉴!微臣对赞普的忠心,可昭日月!”
赤松德赞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起来吧,别这么紧张。当年第二次大非川一役后,我就从来没有想过再杀身边的大臣。此刻,我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就回答我刚的问题罢。”
尚结赞站起身来,脑子里飞快的思索了一阵,还是茫然的摇头。
赤松德赞笑了起来:“虽然你不忠心也不能干还变得糊涂了,但你越来越会哄我开心。有些事情,明明是我做错了,你也会想着法儿将我哄得开心,让我认为我做的是对的。这就是你最大的长处。”
“是、是是……”尚结赞也不知道赤松德赞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只得木然的应声道:“让赞普开心,是微臣应尽的本份、本份……”
“错啦!错得很厉害,我们都错了!”赤松德赞突然一下变得很激动,他一下坐起身来,大声说道,“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我和李漠的差距在哪里。不是带兵打仗的能力,也不是治国安邦的本事,更不是识才用人的眼光与包容天下的胸襟……而是,人格!”
“人格?”尚结赞惊讶不解。
“是的,人格。”赤松德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做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很想将我的这番话,告诉我的子侄们去听。可惜,我办不到了。我想让他们牢牢记住一点。不管经历什么样的成功或者失败,都不要迷失自己,都要坚持去做好的事情,杜绝坏的事情发生。”
“赞普……微臣还是不太明白。”尚结赞背脊上已经流下了一层冷汗。因为他仿佛从赤松德赞的语气里,品味出一丝颓废与懊丧。
这仗还没有开打,赤松德赞就有了这样的心态!昔日雄霸天下壮志万里的高原之王,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连他都变成了这样,那我军岂不是要必败……这场仗,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赤松德赞拧着眉头看着空荡荡的毡帐板壁,说道:“说到文武才能与胸襟胆略,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丝毫不输给李漠。可是,也许是这些年的胜利让我冲昏了头脑,也许是太急于求成让我变得心浮急躁,也许是仇恨让我迷失了心志,没有看清眼前的局势——总之,我错了,错得很厉害。我应该想起当年松赞干布称臣于唐的旧事,应该从中领悟到一些东西来。可我没有,我仍然一味的相信,凭借我们强大无匹的军力,可以将貌似强大的大唐打垮。事实证明,我错了。战争,不仅仅是兵马的格斗,更是所有综合能力的比拼。当大唐不断兴旺起来的时候,我却一心沉迷在昔日失利的仇恨中无法自拔;沉醉在你尚结赞和其他许多人的无限赞美中,仍然认为吐蕃是天下第一的强国。以前年轻时,我是一个多么务实而又谦虚的人。现在,我变得虚荣、好大喜功、急攻近利。我喜欢听你们的吹捧与歌颂,并且沉醉在里面不愿意醒来。如果我仍然像当年一样谦虚谨慎务实诚恳,就绝对不会让吐蕃落到今天的境地。”
尚结赞有些瞠目结舌。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赤松赞普说过这种泄气的话。他努力的想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来安慰:“赞普,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突破史敬奉或是马勋把守的薄弱防线,赞普就可以重回高原卷土重来。汉人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大有希望啊!”
“战争没有结束,我们是还没有失败。”赤松德赞的脸色变得有些蜡黄,缓缓说道,“我,却已经完全输给了李漠。吐蕃,也完全输给了大唐。大唐的堀起,已经无可阻挡。我们吐蕃雄霸天下的日子,快到头了。”
【品文吧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www.pinwen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