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食的日子里,李干成等人每天除了喝两杯开水外,没有任何食物进肚,个个眼窝下陷,面黄肌瘦,只能从体内积贮的脂肪来取得热量,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可是这些同志们坚持绝食的顽强意志是任何困难也动摇不了的。
这些爱国人士坚持了一天、两天、三天,到第四天早上,监狱管理科长前来告诉大家道:“关于释放你们出去抗日的请求,奉军政部军法司电示,已转达请上峰核示,希望你们安心复食,至于将囚粮支援前线一事,立即办理。”
这时全监狱的政治犯和有良心的中国人都振臂高呼:“把我们的血流到前线去!我们要自由,我们要抗日!”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送走了那位狼狈的孬家伙。
绝食斗争取得了伟大胜利,可是这时敌机肆虐,滥炸大上海和周边地区,早在绝食之前女监区饭厅被炸倒。现监狱复食后没多久,监狱里的一幢监房被炸倒塌,砸死了五个人。根据监狱法规定,遇到天灾人祸等不可抗力的情况,可以将犯人假释出狱。监狱全体政治犯,经李干成等人带头斗争和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的努力,全部释放。
李干成由在地方上很有影响的涟水县红窑街幸福村的胡二道人,利用各种关系把他保了出来。
在其他人绝食期间,云子由于是日本特务,她在看守的小食堂照吃不务。当然没有被放出,仍然在服刑。
监狱有它自己的音乐:打铃声、大青砖地板上沉重的脚步声、铁门的开关声、白天的耳语和夜晚的尖叫声、吃饭时盘子的碰撞声。永远是铁门、铁窗、铁锁链、高墙、铁网、寂奠、孤独,还有弥漫着的仇恨空气。
女号的云子成了一个“劳改积极分子”,她的身体机械地对监狱声作出反应:牢房的门闩落下时点名,启开时走出,哨响就收工。
大特务的身子是这个地方的犯人,而她的头脑却在自由地思考着越狱计划。
因战时,犯人不能往狱外打电话,但云子每个月可以破例同戴季陶通一次电话。这是蒋介石的上海老友的特权。
“我的好老婆,你最好还是忘掉外面的世界,”五里压告诫她,“对你来说,外头什么人也没有最好。”
“不,我忘不了,我得逃出去。能办到吗?”
五里压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开了口:“这……咱们到院子里去谈吧。”
她们走到院里,两个人找了个角落。
“过去有八个人从这鬼门关逃跑过,”五里压说,“三个被开枪打死,其余五个给抓了回来。”五里压见云子没有吭声,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岗楼上二十四小时都有拿着机枪的哨兵在守着,全是些狗日的大坏种。如果有人跑掉,他们就要被‘关禁闭’,所以他们一看到逃犯就开枪。”
“这个……”
“监狱四周全是护城河和铁丝网,就算你逃出铁丝网和机枪,他们还有闻得出苍蝇喘气的狼狗。几十里外,还有一个国民党的兵营。犯人要是逃出这里,他们就出动配合搜索。不管他们送来的是死是活,谁也不会为你说一句公道话。反过来,他们认为打死了更好,可以杀一儆百。”
“可还总是有人拼命一搏。”大特务不死心地说,“用中国的话说,没有去不去的火焰山!”
“那些越狱的人都有外援——有朋友把枪、钱和衣服偷送进来,还有逃跑用的车在等着。”为了加强效果,她停顿了一下,“可她们还是无一成功逃出,否则就不叫模范监狱了!”
“我是特务,我有一定的专长,他们抓不住我的。”云子自信地道。
五里压叹了口气:“根本没有可行的逃跑方案,我的大美女:这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的缘故。”
“我就能!”云子暗暗发誓,“我这个武林高手的特务一定能……”
“有没有人试过藏在给监狱送货的马车里逃出去?我看见过送青菜的马车……”
“死了那份心吧!”五里压直截了当地说,“所有出入的车辆都得经过检查。”
“那……那就没有办法啦?”
“可以这么说。”
大特务讨厌回自己的牢房去,她不愿让人象野兽似的关在笼里。她依然无法习惯于冷漠的黑夜里从附近牢房传出的尖叫,每次总是狠狠地咬着牙,连下颚都发痛了。又一个夜晚过去了,云子暗暗安慰自己:“我又熬过了一个可怕夜晚。”
女特务睡得很少,因为她总在考虑逃跑的计划。第一步是逃出去。第二步是处理戴季陶和黄浚父子……
正当女特务一心想向外跑时,又有一个一米八五的美国大黑块头也看上了云子,一双淫秽的双眼一直象饿狼发着兰光。要避开大黑猪越来越困难了,云子相信这个美国黑鬼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只要她去人少处,几分钟后这个变态狂准会跟着进来;云子刚到角落里,这个黑鬼立刻追踪而至。
“再过两个星期,我就要出去了。”五里压道。
尽管云子已经知道了那个消息,但当它终于快到来时,这个大特务仍然大为震惊。
这使云子不由打了个寒战。她一直没有把一个叫大黑猪的话告诉五里压。大黑猪也许真有能耐把她转到自己的牢房。南造云子只剩下一条路——去向监狱长报告了。可她明白,要是她真的这么干,就等于自取灭亡。所有的犯人都会起来反对她的。你得猛斗和骗人,要不就头破血流。是阿,她要头破血流了。
“我操,你要跑就不能没有交通工具,更不能没人在外头帮你。你要是盲目行动就会给逮住的,我操他妈的真没错。那样的话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地把牢坐到头吧。”
但大特务云子明白,有那么一个一直像饿狼似的盯着自己的黑鬼,就不会有太平日子了。一想到这个同性恋女巨人怎么糟蹋她,她就混身大起鸡皮疙瘩。
本月六日过去了,离自己的保护人五里压的获释还有十天,云子无精打采同五里压在干活。
“我真为能离开这里高兴。跟你说吧,我决不会再回这个鬼地方来了。要是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和我的男友会在外头帮忙的话—一”五里压道。
“让一让!”一个男人的声音喊。
南造云子转过身,一个拉大粪工人拉着一辆高高堆满大粪的平车走过。南造云子好奇地看着他朝出口处推去。
“我刚才说,要是我出去能帮你什么忙……这个……送点东西进来,或者……”
“老五,拉大粪的车从这里过吗?监狱没有下水道吗。”
“有,那个下水道让你们的日本飞机炸死了。”五里压向一个大弹坑一指,“就是上天被炸的,这几天一直叫外面的工人向外用平车拉。”
南造云子已经不在听五里压说什么了,她知道该怎样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