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只是想说,那孟公子会不会真是来雷州捉妖的而已。
昏暗中,客栈里的交谈声,慢慢轻了下去。
东市的花香,仍然在风里流转。
孟六少爷过了桥,又往前走了一段。
祖父给他取名元吉,望他洪福大吉,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走运的人。
他在风里站定,拿剑拨了拨地上的花盆碎片。头顶上的月光,冷冷照下来,照得那株烈火般的红花变了色。
他蹲下身,伸出缠满绷带的右手。
已经死去的花瓣,安静躺在他的掌心里。
那上面残留的气息,像十二月里冰冷的雪。
雷州城里,果然有邪祟出没。
他直起身,望向远处。
睡梦中的迦岚,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片寂静的渡灵司里,唐宁正在窗下思量。如果江城没有父亲的线索,那接下去,他们又该去哪里?
听见响动,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床边走。
银发的少年,浑身冷汗地喘着气。
唐宁抓着一角帐子,蹙了下眉:“十方的妖怪,也会做噩梦吗?”
迦岚低着头,哑声道:“谁告诉你,我做了噩梦。”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光着脚去给自己倒茶喝。
黑衣小童子们待客有道,不但给他们备了人界的吃食,还特地备了茶水和点心。
只是冷茶泛苦,入口如药。
迦岚喝了半盏,便将杯子放了回去。
可苦味仍然长久地在舌尖盘旋。
他坐在床沿,抬眼看唐宁:“算了,我们明日便走吧。”
唐宁没有反驳,点头道好。
左右要走,多休整一日,少休整一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早些启程,便能早些到达江城。
他们要找的人,毕竟已经失踪了整整十年。
唐宁把帐子挂到了钩子上。
银色的钩子,像一把冷冷的弯刀。
少女素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那抹银色。
迦岚忽然道:“人如果不想做噩梦的话,该怎么办?”
唐宁手指一僵,转头看他:“你不是说,你做的不是噩梦?”
“我仍然没说那是噩梦。”他微微别开脸,“只是想到了,便问一问罢了,你若是不愿意说,不说就是。”
唐宁收回手,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皱的裙子,想了下道:“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夜里做梦,梦见了不好的事,多半是因为事情憋在心里,憋出了心结。”
“心绪不宁,自然便睡不好。”
“若是不想再做噩梦,要么便去看个大夫,吃两帖安神的药看一看效果,但那多半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想要从此都不再受到心结困扰,当然便只有解开它一条路。”
唐宁看看迦岚额上的冷汗,叹口气道:“不过,这种事永远只是说起来容易罢了。”
受到噩梦困扰的人,岂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