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无论是刚刚加入法医这一行业的顾白羽,还是初初踏入刑部大门的苏墨轩,都有过如此难以置信且义愤填膺的时刻。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浸染在血腥杀戮与人间丑恶中的他们,不得不去接受这世间存在的毫无理由的恶,不得不用那冰冷淡漠的外衣将自己包裹。
否则,便无可承受。
“这也只是一种推测,眼下两个无名氏的身份还没有确认,最重要的,还是寻找可以确切把握的线索。”将死者浸满鲜血的衣衫缓缓褪去,顾白羽开口说道。
该面对的丑恶迟早都要面对,只是,没人需要他必须在这片刻之内便全然接受。
道道刀伤纵横交叠,黏稠的鲜血将她的整个身子包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检验而寻来清水和棉布将包裹着死者尸身的鲜血擦洗干净,看着那伤痕累累、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的死者,顾白羽蹙起的黛眉皱得更紧,道:
“死者身上共有四十六处刀伤,根据伤口形状判断,应该是同一把匕首造成的,致命伤在胸口,根据尸体各处刀伤的深度及血液喷涌状态,后背、小腿、大腿及肩膀等处的共计二十一处刀伤,是受害者死亡之后造成的。”
淡漠的嗓音沉沉地响起,顾白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四十六处刀伤,包括二十一处死后伤,致人死亡之外的不必要伤害即是过度伤害的表现,而过度伤害的成因一般源于凶手对于受害者内心的愤怒,也就是说,凶手至少同这名受害者有一定的私人关系。”
“所以,我们可以重点调查一下这名受害者近几个月之内的生活状况,有没有与什么人结仇或者发生争执,应该可以很好的帮助我们缩小搜查范围。”继续检查着受害者的尸体,顾白羽眸色认真地说道。
待到最后一具尸体检验完毕,顾白羽离开顾家时那晨光初现的天色早已重新泛起了鱼肚白。
整整一天一夜,站在验尸台前的顾白羽几乎滴水未进,及至将最后一具尸体缝合完毕而抬手打结时,那带着手套的双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辛苦你了,”替顾白羽将验尸工具清洗整理完毕,一直陪在她身边没有挪动分毫脚步的苏墨轩说道,“刚刚茶心来过,她说饭食和热水已经备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其他的,等睡醒了再说。”
“那你呢?”摘掉满是血污的手套,顾白羽看了一眼苏墨轩,心知他定然会顺着刚刚找出来的证据同展承淮一起搜寻凶手而不歇息的顾白羽,顿了顿,继续说道:“起码跟我一起回去吃顿饭,你也不是铁打的,景毓已经连着几天没合眼了,你要是再撑不住,这清州城可就真是麻烦了。”
“好。”点点头,苏墨轩随着顾白羽一起走出了验尸房。
那样毅然决然地从顾延庚身边走出顾家的大门,顾白羽自然是回不去了的,早就料到这一点的陶纪修早已为她安置好了临时的住所,单宅小院,临近运河,既方便他们这几日来往照顾,又能随时得知运河船坊间变化莫测的种种消息。
坐在小院里看着初升的朝阳,顾白羽伸了伸懒腰,低头看着茶心递来的筷子,迟疑片刻,方才说道:“茶心,给我换一把勺子吧。”
连日连夜的握着解剖刀,此刻顾白羽的双手,再也无力拿起灵巧的竹筷,更加无力调动身上的几十块肌肉来指挥这一双小小的竹筷,将食物递送到自己的口中,勺子,好歹方便一点。
默不作声地看着顾白羽手中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勺子,苏墨轩那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低头吃饭,他似是不经意般的开口问道:“我看那两个无名氏身上的反抗性伤痕都还比较新近,有没有可能他们反抗的时候会有目击者?”
抬眼迎上顾白羽望向自己的目光,苏墨轩继续说道:“虽然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他们二人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地点究竟为何,但案发现场并没有拖拽的痕迹。如果是一个无名氏,我们可以解释是两个人抬进现场,但两个无名氏,现场三种未知脚印。
没有拖拽痕迹地话,我们可不可以假定,他们是被迫主动进入现场,随即被杀死在案发现场,而在进入现场的过程中,会不会有目击证人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