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是宗衍从未听过的,不单单只是温柔,是一种深沉的怜惜,还有淡淡的鼓励,宗衍发觉韩齐的眼角也有些红了,他用袖口匆匆抹了把泪,嘴硬道:“朕没有哭,朕是流的汗。”
韩齐微微笑了,“是臣看错了。”
他笑了,宗衍不知怎么觉得心头很温暖,禁不住也笑了,马上又板了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要罚你……”宗衍本想说打板子的,他有时也会打太监宫女的板子,一板子下去满耳尖锐的哭声,宗衍并不喜欢,于是后头也就少了,且他心里不知为何就是舍不得打韩齐的板子,犹豫了半天,才说道:“给你画个大花脸吧。”
韩齐非常柔顺地应下,“陛下休息好了吗?咱们要开始下一环了。”
林乐天上了药没了半条命,宗衍上了学也没了半条命,夜里都不吵着要看林乐天了,实在饿极,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又实在累极,倒在龙榻上呼噜声立即响起,朱楚楚怕他吃饱了就睡会积食,趴在床边给他揉肚子,同时小声地去问一旁站着的韩齐,“大人,九千岁怎么样了?”
韩齐本想说死不了,到了嘴边还是忍住,“尚可。”
朱楚楚低着头,望着宗衍翕动的鼻翼,轻声道:“九千岁为陛下操碎了心,替陛下寻来两位大人,希望陛下能明白他的苦心。”
韩齐一怔,仿佛现在才开始思索林乐天的用意。
是啊,林乐天为何要请杨谦益和他来教授宗衍?
听说刚开始请的还是鄂泰,韩齐从军中退下,自然知道鄂泰的威名与本事,此人性子暴烈用兵如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杨谦益为宗衍授课时韩齐就在一旁,听得很明白,教授的也是正正经经的君王道。
这不是一个培养傀儡君主的做法,韩齐心头杂乱,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夜晚到了,他也该去给林乐天换药了。
他一路上心事重重,连张院判叫他都险些错过了。
“韩大人,出宫呢?”张院判笑眯眯地与他招呼。
韩齐拱了拱手,“去给九千岁换药。”
张院判摆了摆手,“用不着了,千岁爷的药换好了。”
“换好了?”韩齐惊讶,脑海中最先涌上来的竟是淡淡的背叛感。
张院判点头,摸了摸嘴角的八字胡,“千岁爷说不打扰韩大人教授陛下,传了旁人。”
“旁人……”韩齐嚼了嚼这两个字,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
张院判浑然不知这英俊冷漠的锦衣卫心里在想什么,还安慰地拍了拍韩齐的肩膀,“放心,你帮千岁爷疗伤,千岁爷那样的好脾性,断断不会怪罪你的,安心出宫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韩齐接连收到两个人——朱楚楚与张院判对林乐天的好评,他僵着脸不知该如何回复。
幸而张院判也只是匆匆与他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冗长的宫道寂静安宁,宫灯投下修长身影,韩齐静思良久,该想明白的不该想明白的全是一团浆糊,干脆也不再去想。
他回京就是为了诛杀林乐天,这一点绝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