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排的宁安靠着背椅偷听。这语气,她怎么感觉前面一排是妈妈带着儿子出游呢?
“咳咳咳——”宁安余光瞟到老侯上了车,她发出一阵怪异的咳嗽声,见前面两人没反应,她赶紧起身给了程澈的脑袋一锤子。
程澈低呼一声,停了手中的动作,她刚想转头骂宁安,就看见老侯走了过来。她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宁安莫名其妙给她爆栗的原因。
口袋里的小灵通震了一震,她掏出来一看,是宁安的信息:老天爷,这是在学校,你俩收敛点,老侯iswatchingyou!
“……”程澈抬头,正好对上了老侯的目光。
老侯狐疑地看着程澈和祁琚两个人,心想这两人坐得也太近了吧?
程澈对着老侯尬笑,指着前面垮掉的窗帘,干巴巴地说:“老师,学校配的大巴不行啊,要不是扶手掉了,要么就是窗帘烂了……”
意思就是:我俩绝对没有男女关系过密,我真的是为了维护和祁琚的纯洁友谊所以让他坐的近一点躲太阳而已!
祁琚听见程澈说话,懒懒地睁眼,抬头看着老侯,假装一副被刺眼阳光闪瞎了眼的模样,又阖眼假寐。
后面的宁安解了安全带,站起来,看着祁琚的脑袋上的发旋,说:“天呐,年级状元都给晒黑了?!”
程澈额角一抽,宁安的助攻……有点夸张了。一首陈奕迅的《浮夸》送给她:“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
老侯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大巴的设施上,他看着隔壁停着的给八班准备的崭新大巴,恨恨说道:“下次我一定和主任反映,让我们三班也坐上豪华巴士!”
等老侯点名完毕,检查完大家的安全带后,车终于开动了。
出发还没十分钟,祁琚就皱起了眉,他无意识地拧着双手,觉得脑袋里天翻地覆,胃里一阵恶心。
一个冰凉的物体准确地塞进了他的耳朵,他不用睁眼,就知道这个是程澈MP3的耳机。一会儿,耳机里就传来了长长的前奏。
是PinkFloyd的《WishYouWereHere》。
……
HowIwish我多么希望
HowIwishyouwerehere多么希望你在这里
We‘rejusttwolostsoulsswimminginafishbowl我们只是在鱼缸里失魂落魄
Yearafteryear年复一年
Runningoverthesameoldground在不变的古老的土地上奔跑
Whathavewefound我们找寻到了什么
Thesameoldfears只有不变的古老的恐惧
Wishyouwerehere你在就好了
……
祁琚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呼吸慢慢均匀,程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把音乐的声音调小,手支着脑袋看他,喃喃念道:“怎么晕车还像小时候那么严重呢?”
实在记不清那时是多么小的年纪了,程澈只记得那天是个刮着寒风的阴沉冬日。那是个周末,为了参加童话作家杨红樱的签售会,程澈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红茸毛棉袄,像个精心打扮过的红萝卜精。她硬拉着祁琚坐上公交车,远赴荥城另一角的新华书城。
她兴奋得像一只刚过见世面的小麻雀,在祁琚耳边叽叽喳喳,从《五三班的坏小子》讲到《女生日记》,从《淘气包马小跳》侃到《漂亮女孩夏林果》。
直到一个小时后,公车到站,祁琚像逃命一样逃下车,他佝偻着腰站在路边,脸朝着脏兮兮的垃圾桶,把胃里的午餐全都吐出来了。
那一刻,程澈才慌张地意识到,原来祁琚的一路沉默并不是感觉无聊,而是极度难受。
那是程澈为数不多地看到祁琚手足无措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用绣着两个可爱樱桃的外套袖子给祁琚擦干净了脸,还把买新书的钱拿去买了晕车药和矿泉水。程澈陪着祁琚坐在药店门口前的石桩上,她把红外套脱下披在祁琚身上,祁琚把灰黑色的围巾戴在程澈脖子上。
等到他们赶到新华书城的时候,签售会已经结束了。程澈看着只剩下几百张塑料椅的空大厅,难过地拿了货架上几张新书传单离开。
那天晚上没法坐公车,祁琚和程澈走了三个小时的路才回到锦亭苑。
程澈早就不记得她到底是为了杨红樱的哪本新书奔波跋涉。
但她始终记得那天晚上,河边像座雕塑一样垂钓的老爷爷,公园里疯狂追逐金毛犬的泰迪,路边像风一样刮过的滑板少年们……还有她和祁琚紧牵着的手。
……
原本喧嚣的大巴慢慢安静下来,许多学生都靠着背椅沉沉睡去。
程澈一向不喜欢在交通工具上睡觉,她更喜欢看着窗外一帧一帧晃过的景色。
肩膀一重,毛茸茸的触感划过她的脖颈。程澈转头,看见祁琚的脑袋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真像一只温顺的大狮子啊,程澈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