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临风向柳府众人告别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夜风习习,直吹得人心凉如水。柳府门口那对火红的大灯笼上,正被家丁裹上了白布,往来的行人纷纷议论,柳家这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柳家老太爷殁了?
行至门口,望着那对如蒙了厚尘一般暗沉的灯笼,玉临风眼眶一热,忙翻身上了马,逃也似的离去。
墨云瞧着他神色不对,担心他出事儿,忙打马追了上去。
到了云景楼,玉临风勒紧缰绳,跳下马来,将马儿交给迎上来的店小二,对着跟上来的墨云道:“陪我进去喝一杯。”
那墨云本要劝阻主子一番,但是瞧着玉临风疲惫的神色,还是忍住了,乖乖跟了上去。
这云景楼号称茜香第一楼,上门的客人非富即贵。那小二瞧着玉临风衣着华贵、气质卓然,自然不敢怠慢,直接带着二人来到了二楼的雅座儿。
瞧着玉临风无甚说话的兴致,墨云做主将主子平日里喜欢的吃食点了几样儿,末了,又嘱咐小二道:“烫一壶好酒来!”
酒菜一上来,玉临风便接连自斟自饮了三大杯。
墨云瞧着惊心,忙夺下他手中的酒壶,劝慰道:“主子,这酒,可不能这么喝啊!”
玉临风颤抖着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眼圈儿一红,道:“墨云,你说,红宝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墨云不知该如何安慰玉临风,便道:“主子切莫为了一个糊涂人伤心,那红宝姑娘,她原是自己做了错事,怪不得别人!”
玉临风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她是错了,可是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她一人之过。原来我只道她最是个心思重的,只没想到,原来,竟是生活生生将她逼到了这般田地。死,于她来说,或许才是解脱。”
柳红宝触柱而死的那一幕,着实的让他惊心。随着她额头上的血花盛开,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此走到了尽头。他知道她不平、不甘,所以才会有了临死之前那一番言辞激烈的诘问,才会以那般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是父亲的冷漠,母亲的偏心,慢慢地将她心中那些仅有的善念一点一点磨平。相府深深,她没有一个知心人,她每日里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她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等到一直压制她的嫡女青青被禁足,她以为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却不想被自己向来与世无争的三妹捷足先登。她恨,她怨,她大失所望之后,变得彻底疯狂,她甚至动了杀死自己妹妹后取而代之的痴念,最终,却亲手将自己年轻的生命葬送在了相门贵府。
至死,她都没能走出那座误了她一生的相府。
闺阁女儿的路本就艰难,而她,因为不得父母的欢心,自然是难上加难。如果不争,她的一生只会被葬送。她拼尽全了去争了,终还是落了个身死念断的可悲下场。
她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嫁给自己,或许,他真该遂了她的心意娶了她,即使心中无爱,也可以许她一个安身之地。这样,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可是,红贝已伤,红宝已死,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抢过墨云手中的酒壶,就着那壶嘴儿便直接灌了下去,一壶见底,玉临风嗤笑着问,“墨云,是不是我真的错了?”
墨云知他向来酒量浅的很,忙哄道:“主子无错。”
玉临风摇摇头,如桃花一般的粉面上满是愧疚,“不,是我错了。我与她本都是这深宅之中的异数,是我没能体谅她的苦衷。”
墨云知道劝他不住,只道:“奴才知道王爷伤心,只是这会子时辰已晚,况王爷和郡主都还病着,主子回去迟了,太妃和王爷怕是会担心的。”
“知道了。”玉临风应着,拿起那喝空了的酒壶晃了晃,发觉那壶中无酒,又意兴阑珊地将它扔在了一旁,“走吧,回去吧!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