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低垂,一点柔光轻浮龙书案上,御书房的门虚掩着,门缝儿里折射出一条金光,好像藏匿着宝藏的山洞。这金光是灯影映出来的,时不时还折断一下,里面所有人在来回走动。
灯烛照在桌案上的那封信纸上,把纸张映得惨白如月。
信纸上的字迹潦草,写字的人大抵没有认真练过,但从绵软的笔体来看,这封信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朝中对于处斩伪皇帝的妃嫔一事,并没有太多的看法,多数人是支持的,只有少数倔强的儒生,还纠结着此举是否符合儒家的仁义之心。
容湛本以为对方的胆子会更大一些,至少是带着些舞蹈弄棒的手下前来劫法场,但等到了午时一刻,也不过是等来这样一封交易的书信。这封信是一个小孩儿送来的,送到宫墙外的守卫手里。
守卫把信给了陆邵勇,陆邵勇不敢做主,又转给了秦顺,几经周折,这封信便送到了容湛手里。
信上前面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胡言乱语,唯有后面一句话,一命换一命,才表明了来意。这封信没有落款儿,想必对方也畏惧容湛猜出她的身份。
但这个人并不难猜,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有钱有能力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写的一手让容湛觉得颇为眼熟的字迹。不必多想,一个熟悉的面孔便映入眼帘——刘贵妃。
自打破宫以后,萧容深的一脉已经被容湛打击殆尽,刘贵妃作为先帝的妃嫔,不能对她太多苛刻,加上她自请去为先帝守灵,容湛也便应允了。
怎么?不搭理她,她就要跑出来兴风作浪吗?
“刘贵妃……”容湛咬咬牙关,狠狠挤出三个字眼儿。
“皇上说谁?”
容湛一转手,见元熙端着一杯参茶,站在她身旁。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怅然回过头,御书房的门敞开着,自己丝毫没有注意道开门声。
元熙放下参茶,笑道:“刚刚进来,见皇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没敢打扰。”
容湛微微一低头,将她揽住,指了指桌上的茶盏:“这是什么?”
“一杯参茶,给皇上提神的。”她笑着,端起杯子送到容湛面前:“这是西域来的人参,药力小,吃了也不上火,皇上尝尝。”
容湛端过杯子,笑笑:“这西域也有人参吗?”
元熙含笑:“西域跟我们大楚不同,但有些药材也是有的。”
容湛饮了一口,道:“丈人倒是偏心,内府如今由他统领,但凡有点儿好东西,都送到皇后哪里去了,朕要是想喝,还得去皇后哪里。”他将茶杯搁下:“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告诉朕,要经常去皇后那儿坐坐?”
元熙扭过脸儿,笑道:“父亲何曾偏心臣妾了?这参茶早就送到皇上这儿来了,只是那帮内监们不省事儿,不晓得沏给皇上喝,今儿是我来时,突然看见的。一整罐儿还好好的搁在那里,连封口的薄蜡都没打开。”
“这倒是那帮内监们惫烂咯,朕回头叫秦顺好好收拾他们。”他淡然道。
元熙看了他一眼,秦顺?他就是那个惫烂的带头大哥,若不是他成日里一副好不走心的态度,能逞得那帮内监们如此不当心?不过看起来,皇上自己也不那么在意,元熙无奈的摇摇头。
“对了,刚才皇上说……刘贵妃?她怎么了?”元熙问道。
“她?”容湛看了她一眼。
元熙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封书信上,粗略扫了一遍,有些纳闷儿:“一命换一命?难怪皇上放了卫元嘉。”
容湛没说话,元熙又问道:“所以这封信,就是刘贵妃写的?”
容湛点点头:“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为先帝守灵的妃嫔,居然也掺和到这件事里了。”
元熙有点诧异:“一命换一命?刘贵妃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卫元嘉的命吗?这是什么意思?”
容湛望着她迟疑一阵,道:“有件事,朕本想瞒着你的,但现在看来,瞒是瞒不住的。”
元熙微微一笑:“你我结发夫妻,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容湛敛去愁容,凝重的扶上她的肩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朕可以告诉你,但你一定要答应朕,千万要坚强,不可软弱迷失了性情。”
元熙望着他,从他阴郁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丝不安。
容湛抿了抿嘴,低声道:“咱们的旻儿,在卫府,被赵枢抢走了,赵枢就是替刘贵妃做事。这一次,她要一命换一命,是要用旻儿,来换卫元嘉的命。”
元熙一窒,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在地,容湛忙死死扶住她:“元熙,你要振作一点,现在旻儿的生死靠不了别人,你不能倒下去。”
两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她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旻儿落在刘贵妃手里,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忍得住?
“若臣妾没有看到这封信,皇上还要瞒臣妾多久?”元熙死死揪住容湛的衣襟:“难怪皇上搁置了许久,突然要杀卫元嘉,其实皇上就是想用卫元嘉来引她上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