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棉站在马路另一边，眼睁睁看着妈妈穿过马路，站在中间绿化带的地砖上。她顿了一下，似乎低头看手机，然后继续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前面是红灯，那辆蓝色的卡车就那样撞上她。

她瞪大了眼睛，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躺在地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周围的车都停了，路棉冲过去扑倒在荣绘身边，手悬在半空不敢去碰她，鲜血不停地流淌，染红了她的衣角。

脑子嗡嗡地响，她咬住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手指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急救电话。

雨水落在屏幕上一片模糊，再加上手抖得厉害，路棉按错了几次号码，等她泣不成声地描述完自己的位置，救护车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原来肇事司机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

路棉陪同在侧，望着担架床上的妈妈，手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救护车很快抵达医院，等待在那里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将担架床直接推进手术室。

片刻后，有医生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手术同意书：“请问哪位是伤患的家属？患者目前情况非常严重，需要立刻动手术，麻烦签个字。”

路棉身子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却也知道现在一秒都耽误不得：“我来签，我是她女儿。”

她一把接过手术同意书，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和慌乱，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落下时，她问：“医生，我妈妈会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见她年纪小，丢下一句：“请尽快联系家里其他人。”然后，他转身走进手术室。

门框上方的红灯“砰”地亮起，“手术中”三个字映入路棉的眼帘。

她背靠着墙壁，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滑下去，瘫坐在地上。

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嘴唇被她咬破了皮，有血丝渗出来，路棉眼睛盯着紧闭的手术室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着“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她手肘搭在膝盖上，下巴抵着手臂，安慰自己妈妈那么爱她，怎么舍得丢下她，然而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她顿了顿，动作迟缓地拿出来，是小姨打来的电话。

她接通了，没等那边说话，她就扛不住了，哭着说：“小姨，妈妈她……她出车祸了，正在做手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抽噎着，话说得断断续续。

——

荣蓁第一个接到消息赶来医院，见路棉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手术室外的地面，双手抱膝，将脑袋埋在臂弯里。

她浑身都湿透了，衣服上血迹斑斑，说不出的狼狈。

荣蓁快步走过去，蹲下来将她抱进怀里，轻声说：“棉棉，你不要害怕，小姨来了。相信我，你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路棉双手抱住她，埋在她怀里无声地痛哭，半晌，声音颤抖道：“真、真的吗？”

“小姨不会骗你的。”荣蓁捧起她的脸，抬起袖子慢慢擦拭她脸上的泪，“我们坐在椅子上一起等她好吗？”

有人在身边，路棉的情绪渐渐稳定。荣蓁扶她起来，坐到旁边的塑料椅上，脱下外套裹住她，手臂揽着她的肩膀。

她看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心也揪了起来，但她这个时候不能露出丝毫慌乱。她看得出来，路棉的情绪已经崩溃了，如果自己再表现出难过，她就真的承受不住了。

荣蓁闭上眼睛，从路永璋给她打电话她就有些心慌，谁能想到竟出了这样的意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妈妈怎么会大晚上跑出去？”

路棉摇摇头，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荣蓁叹了口气，没有追问，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小姨在这里。

走廊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抬眸一看，是匆匆赶来的路家人。为首的是路永璋，身后跟着路永瑞和许湘之，两人搀扶着腿脚不便的路望，最后面是路樱。

路永璋也很狼狈，衣服被雨水打湿了，眼眶红红的，喉头似有东西堵住：“医生怎么说的？她的情况怎么样？进去多久了？”

路永璋攥紧拳头，恨不得打在自己脸上。

荣蓁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路棉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身体颤了一下，直觉告诉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跟路永璋脱不了关系。她语气不怎么友善：“我不清楚。”

“荣蓁！”

“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荣蓁说，“我说的是实话，我不是医生，确实不了解情况。”

路永璋垂下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一片沾了血迹的衣角：“棉棉，你有没有事？”

路棉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都怪他，如果他没有做错事，妈妈就不会伤心欲绝从家里跑出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都怪他！

路望见此情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踉跄了一步，要不是路永瑞及时扶住他，他就要摔倒在地上。

“爸，我扶你到那边坐下。”许湘之扶着他另一只手臂，安慰道，“大嫂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路望摆摆手，示意不用搀扶他，他深知荣绘出车祸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老糊涂了，因为一念之差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他走到路棉面前停住，弯下腰轻声说：“棉棉，都是爷爷不好，爷爷没有考虑你和你妈妈的感受，爷爷跟你道歉。”

路棉还是沉默不语，靠在荣蓁怀里像是睡着了。

荣蓁道：“棉棉也累了，有什么事等我姐醒了再说吧。”

路望直起身子，看着路棉，心里难受得不行。

一家人都在手术室外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却没有人瞌睡，全都盯着手术室。

“砰”地一声，惊到了大家，是手术室的灯灭了。

门推开，穿着绿色无菌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掉了口罩，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一出现就被所有人围住，路永璋问道：“医生，我太太情况怎么样？”

医生的表情很严肃：“手术很成功，患者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众人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说：“但她伤的是脊椎和腿部，恐怕很长时间无法行走，后期做好复建，还是有康复的可能。”

路永璋抓住他的手：“医生你说清楚……”

“麻烦让一让，不要挡在门口。”

几位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上面躺着荣绘，因为麻药的药效没过，她暂时还没有清醒过来。

医生说：“具体情况我们等病人醒过来再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