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宜顺正要叫人,文宜室认出了周怀轩的背影,忙拉一拉文宜顺的手,笑道:“妹妹,这里没人,你跟我说说,那王公子,是真的要跟盛大姑娘定亲了?”她虽然是看着文宜顺的脸问话,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瞥着周怀轩那边。
周怀轩似乎无动于衷,还是那样静静地站着。
文宜室发现,周怀轩好像是穿着一件深墨绿色的锦缎袍子,袍子上绣着不知名的叶形条纹,跟周围的绿色看上去融为一体,但是又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文宜顺刚才正在跟文宜室说盛家的事。因为他们家属意她嫁给盛家的庶长子,她虽然柔顺,但是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
“……是的,我的丫鬟小环说的,她听王公子亲口对侯爷承认的。”文宜顺压低声音道。
就连文宜室都要凑近了才能听得见,周怀轩隔得那么远,应该听不见的。不过文宜室还是瞥了一眼周怀轩的背影。
周怀轩的耳力本来就比一般人灵敏,再加上他治好病之后,整个人比普通人敏锐许多,听她们说这些话,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见这件事要成定局了,周怀轩还是有片刻的恍惚。
他举目看去,这里山高林密,长沟晓日,杏花疏影点点滴滴,偶尔几声鸟鸣,更显空旷。
听见了她要嫁人的消息,他终究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儿,周怀轩举步离去,消失在禅房后园的林木里。
文宜室再抬头的时候,看见那梅树下已经没有了周怀轩的背影,不由怅然若失。
只是一个背影,就在她心里投下深深的印子。
……
这边郑素馨被婆子领着过来,却没有看见周怀轩的人,不由恼道:“你不是说周小将军来了吗?”
那婆子瞠目结舌,垫着脚看了看,指着那处的梅树道:“先前明明是站在梅树底下的!”说着,张着眼睛四处乱看,看见了文家姐妹,如见救星,冲过去道:“文大姑娘、文三姑娘,先前周小将军是不是站在那里?”
文宜室温言道:“您别急,慢慢说。”又对郑素馨福了一福,“郑大奶奶,先前确实是周小将军站在那里,不过只站了一站,就走了。”
那婆子感激得对文宜室磕了个头,然后扭头对郑素馨道:“大奶奶,奴婢没有说谎……”
“行了,你起来吧。”郑素馨的脸色淡了下来,“收拾东西,咱们回去吧。”
冯氏那里是不行的,周怀轩明显也不感兴趣。
唉,女儿的这一番情思,难道注定付诸东流?
郑素馨咬了咬牙。她还是去找周承宗拿个主意吧……
冯氏和昌远侯夫人在禅房相谈甚欢,简直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尊重她,奉承她,让她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
这股感觉让冯氏很是受用。
不过她还没有被这种奉承冲昏头脑。
每当昌远侯夫人提出要跟她把儿女的亲事定下来,最好交换一样信物的时候,她就警醒起来,哼哼呀呀地将话题转开,并不肯给个准话。
其实郑素馨刚才的话没有错。
周怀轩的亲事,冯氏确实做不了主。她也没有那么大胆子,敢一个人把神将府嫡长孙的亲事定了下来。
昌远侯夫人费了半天口舌,都从冯氏那里套不出句准话,心里暗暗着急。
她可是知道很多人打着周怀轩的主意的。
就连刚才那郑大奶奶,说不定也是为了她女儿的亲事而来。
想到郑素馨叫冯氏“表姐”,郑素馨的女儿吴婵娟又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还是有重瞳之相的“圣人”,自己的孙女,在这方面完全不占优势,不由有些心急。
郑素馨的婆子过来跟冯氏道了别,说他们大奶奶要回去了,让冯氏自己随喜。
冯氏也不起身,淡淡地道:“让你们大奶奶白跑一趟,改天我再请她。”
那婆子笑着应了,回去跟郑素馨一行人下山去了。
冯氏见天色不早了,外面越发阴了,还是担心下雨,就对昌远侯夫人道:“天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你们是在这里过夜呢,还是回家?”
昌远侯夫人忙道:“我们就要托您神将府的福,一起回去吧。就我们家里几个人,怪害怕的。”
冯氏点点头,吩咐道:“去叫大少爷,咱们回去吧。”
周家的下人去找了周怀轩的小厮,然后才找到周怀轩。
他正坐在一处大树底下出神。
这些人一来就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儿,忍不住道:“大公子,咱们快走吧,听说这万仞山猛兽特别多呢。”
周怀轩淡淡地道:“刚才去舒展舒展筋骨,打了几头野味,你们带回去,剥了皮,给夫人老爷一人做一顶豹皮暖帽。”
这些人一惊,顺着周怀轩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有四五头豹子,还有两只亮着獠牙的山猪,都被扭断了脖子,堆叠在一起。
这些人咂舌不已,对周怀轩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有跟周怀轩上过西北战场的几个人不以为意,笑着道:“这都是小意思,我们公子爷的本事大着呢!”一边说,一边将那些打死的豹子和山猪都装了车,往山下运。
……
昌远侯府的禅房里,昌远侯夫人正在跟文宜室说话。两人头碰着头,说得很是专心。
文宜室开始是拧着眉头,一直摇头不肯。
后来听昌远侯夫人说,“……我本来只担心吴国公府的那个重瞳丫头会出来捣乱,但是听说冯夫人跟郑大奶奶不睦,所以以为她没戏。但是今日见了郑大奶奶和冯夫人说话,才知道原来两人还是亲戚。你想想吧,若是人家要亲上加亲,又是比我们还要门当户对。——要比起来,你根本就没戏了。”
文宜室的脸顿时又涨得通红。
先前不知怎地,居然在盛思颜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笨妞手里输了一局,还赔上一个妹妹,文宜室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
这一次,她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亲事,居然也要功亏一篑,心里翻腾不已。
“我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但是,今天的情形例外。过了今天,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昌远侯夫人再一次提醒文宜室,“是做神将府的国公夫人,还是等着家里把你聘到外地,就全在今天了。”
昌远侯夫人的话,终于让文宜室点了头,“我听祖母的。”
“这才是乖孩子。”昌远侯夫人展颜而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如菊花。
冯氏这边坐了轿子,又命人去问昌远侯夫人一行人。
周怀轩骑着马守在冯氏的轿子旁边,微微皱了眉,一幅不耐烦的样子,但还是耐着性子,并没有出言反对。
昌远侯夫人一行人也出来了,她和文宜室、文宜顺分坐了三顶轿子,旁边的人都是走路跟随。
从万仞山上下来之后,这些人才换了轿子,坐上大车。
昌远侯夫人带着文宜顺坐一辆翠盖朱轮车。文宜室一个人坐一辆小一些的檀木香车。还有两辆牛车,坐的是她们的丫鬟婆子。
冯氏也换了车,等昌远侯夫人她们都换好了,才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带着四五辆大车浩浩荡荡往前行去。
从万仞山回京城,要经过一个九曲十八弯的陡坡。
不过这坡虽然陡,但是路却宽,所以只要慢点走,一般都不会有问题。
冯氏走这路走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事。
偏生今天他们回去的路上,从对面得得儿地来了一辆青骡子大车,跟他们正面对上了。
那赶着青骡车的老汉见对面都是高头大马,忙不迭地甩了他的骡子一鞭子,要将它拉到路旁退让。
不料那骡子被这一鞭子抽得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居然往对面的一匹马身上踏去。
那马也打个响鼻,前蹄跟着抬起,往那骡子身上踏去。
两相一撞,骡子当然高不过马,被挤到了路边,歪着滚下陡坡。
那匹马正是给文宜室拉车的马。
文宜室见状,从车里撂开车帘,着急地道:“快去救人啊!那人掉下去了!”
结果她一叫,已经有些惊慌的那匹马嘶叫起来,拉着她的大车就往斜处奔去。
眼看就到了前面要拐弯的地方,可是那大马还是直直地往前冲,似乎急红了眼,不知道要拐弯。
昌远侯夫人急得哭起来,从车里探出头大叫,求着冯氏车边的周怀轩道:“周小将军,求求您!救我孙女一命!”
周怀轩勒着缰绳闲闲坐在马上,嘴里不知咬着一根什么草棍儿,他斜了昌远侯夫人一眼,极狭长的眼角斜飞入鬓。
“不救。”他淡淡地道,在马背上坐得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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