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在稷下学宫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天道的秘密。(陛下,看到这个字,你会想到什么?”
荀彧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天字,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刘辩。
刘辩疑惑的看看荀彧,又看看那个字:“你这是……测字么?”
荀彧眼神一闪,他不知道测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从六书的角度来看,陛下看到这个字,能想到什么?”
汉代有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本字典——《说文解字》,第一次正式提出了六书的理论,对字的结构予以分析。这个理论一直用到后世,以汉语为书面语的人大多都能理解这种成字理论。刘辩也不例外,他试探着说道:“天是二人?”
荀彧眉心微蹙,摇了摇头:“天字不是二人,而是一大。”
“一大?”刘辩不服气:“为什么不能解为二人?”
荀彧诧异的看着刘辩:“天字中哪有人?”他说着,又在旁边写了一个篆书“人”字,刘辩一看就明白了。汉代虽然已经通行汉隶,但是学者认可的文字之源还是篆书,不论是考据还是辨义,都以篆书为准。而篆书中的人是一个侧身而立,俯首躬腰的形象,与汉隶中的一撇一捺根本不是一个字。
“天者,太一也。”荀彧接着解释道:“天道,就是一大。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一,就是天地人一以贯之的王。”荀彧又在地上写了一个王字,“现在的解释是王乃天子,可是在以前,王就是天。”
刘辩心头一动,他想起了荀彧说过的那句话,“天道。是以万民奉一人。人道,是以一人奉万民。”原来出处在这里,所谓的天道,其实就是绝对的**。绝对的独裁。王不是天子。就是天本身。所以天才是一大,王才是天地人一以贯之。
见刘辩色动,荀彧的嘴角微挑。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欣慰。“陛下,这还不是最后的真相。天字还有一层更残酷的意思。”
刘辩的眉毛挑了起来:“这还不够,还有更残酷的?”
“是的。”荀彧又写了一个“夫”字,然后用手抹去夫字出头的部分:“天者,夫去首也。”
刘辩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意思?”
“天道的一个重要核心,就是祭天的时候要杀人,杀人以殉,动辙以百数,甚至以千万数,而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祈求上天对王的垂怜,让他继续以一人治天下。”荀彧有些激动起来:“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来自人殉这种祭祀礼仪制度。人殉制度起自蒙昧,盛于夏,至周而衰,战国时便成了一种野蛮落后的象征,记载曲指可数。之所以会有这种变化,就是因为儒门兴起,反对人殉。陛下想必还记得孔子那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儒门重孝道,崇尚厚葬,他反对以俑陪葬,不是因为制俑耗费钱财,而是担心会有人从俑再恢复到人殉制度。”
刘辩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果然猜中了。在天的眼里,除了王之外,所有的人都是刍狗,都是可以敬献给神明的祭品,和牛羊猪犬没什么区别。
“可是,为什么天道要用人祭天呢,难道就因为不把人当人?”
荀彧有些犹豫,似乎不太想说,可是他看看刘辩的眼神,还是说了出来。“人是万物之灵,以人祭天,最具诚意,也最容易得到天的眷顾。古代炼剑,通常要以人的指甲毛发为引,甚至用人血,更有甚者,要以人为牲,才能炼出真正的好剑。各种道术也需要以人血甚至人命为引,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刘辩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第一次与匈奴人作战的时候,大巫师金国就曾经杀人祭祀,招来了风鹰,险些逆转战局。他当时以为只是匈奴人野蛮,所以才杀人作法,现在看来,这才是巫术的本质。汉人崇尚儒学,不再杀人作法,文明固然文明了,可是法术也渐渐的成了摆设,发挥不出真正的作用。
戏志才在龙渊之战时,就曾经以自身的血为引,将波荡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几乎能和巨龙相抗衡。
原来如此。
刘辩想起那些杀人祭天的原始部落,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原来在文明的初期,还有这样的事情。
“陛下……”见刘辩神色变幻,荀彧有些担心,试探的叫了一声:“你……还觉得天道……可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