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大吃一惊,却没有乱了方寸,他轻轻推开护在他面前的王盖,向前走了两步。
正对着他的甲士愣了一下,迎着王允严厉的目光,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牛辅不动声色,冷冷的看着王允,慢慢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王允打量着牛辅,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我倒是看走眼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生疑的?”
“不是我聪明,是你太自信了。”牛辅坐在案边,从容的拿起酒勺,添了一杯酒,嘴角一咧:“同样的计策,你连用两次,我就算再蠢,也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他举起酒杯,冲着王允举了举:“来一杯?”
王允迟疑了片刻,走到另一张空案前坐下:“好,上酒。”
牛辅哈哈大笑:“不愧是太原王家的人,有豪气。来人,给王公上酒,送他一程。”
一个甲士上前,给王允斟满了酒。王允举杯,凑到酒杯,瞟了牛辅一眼:“除了这些人,你还有人吗?你知道我外面有多少人?”
牛辅笑容一收,慢慢的将酒杯放在案上:“这么说,你也是准备已久,不除我不快了?”
“哈哈哈……”王允大笑,一口饮尽杯中酒,重重的将酒杯顿在案上,大叫道:“再来。”
甲士添酒,王允连饮三杯,这才长身而起,将酒杯掷在地上。怒视着牛辅:“牛辅,你听好了。我王允虽然看不起你们这些粗野匹夫,但是今日杀你,却不为是私仇,而是为公义。”
牛辅斜睨着王允,冷笑不语。
“牛辅,我为什么要对付董卓,为什么要对付你?不是因为我讨厌你们——虽然我的确讨厌你们,而是因为事涉公义,为天下百姓计。不得不如此。牛辅。你扪心自问,你们向朝廷报的战功中,有多少是真正的敌人,有多少是无辜的百姓?”
牛辅沉默不语。
“你再仔细想一想。羌乱百年。究竟是因为羌人野性未除。还是因为你们这些边将贪得无厌,邀功妄杀,逼得羌人不能自安。奋起反抗。”
“你将你们的战功从头细数,有几次是真正浴血奋战而来,有几次又是与敌人互相勾结,暗通款曲。”
“你问问自己,羌乱难平,究竟是因为羌人强大,还是因为你们这些边将养寇自重,不肯用心。”
“你们的功劳,究竟是怎么来的?”
“你们究竟是功臣,还是祸乱的根源?”
牛辅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不得不承认,王允的指责大部分都是事实。羌乱百年难平,并不是羌人有多强大。羌人不论是武器还是战术都很落后,如果边将个个都能秉忠职守,羌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波。如果边郡的各级官吏都清廉公正,羌人也不会一叛再叛。
说到底,羌人叛乱此起彼伏,是因为边郡官吏贪婪,不顾羌人死活,肆意盘剥,官逼民反。而负责平叛的将领要么是养寇自重,要么是玩忽职守,不肯用心,甚至与羌人勾结,谎报战功,侵吞军饷物资。
这些贪婪的官吏中,当然有内地人,但更多的是凉州人。一州一郡一县,只有州刺史、郡太守、县令长是外地人,其他官吏大部分是本地人。至于边将,当然更是以本地人为主,即使朝廷派人来,也会受制于本地将领,无法施展,最后耗费大量物资,却无法真正平定羌乱。
如果边郡的官吏像汉阳太守傅燮一样清廉,羌人不会乱。
如果边郡的官吏都像段颎一样用心平叛,羌乱也不会持续百年。
说到底,对很多人来说,羌乱并不是坏事,而是升官发财的机会。这样的人中就包括董卓。
董卓和羌人首领如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都是好朋友。
前太尉张温主持平羌战事的时候,就是董卓从中阻挠,致使数次进剿无功。张温的军司马孙坚为此大发雷霆,要求张温斩杀董卓以正军纪,可张温却迫于董卓在凉州的影响力,最终没敢下手。
王允没说错,他们都是蛀虫,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不是羌乱,而是他们这些养寇自重的边将。牛辅被王允说得脸热,却不肯示弱:“王公说得一点也没错。不过,比起你们这些世家来,我们不过是小贼,你们才是大盗。我们最多谎报一点军功,你们却窃取了整个天下。王公,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身在朝廷,心已经在袁氏了吧?”
“我的心在天下,在儒门,在王道。”王允鄙夷的看着牛辅:“不过,这些区别你们是搞不懂的。我只想告诉你,我杀你,是替天行道,是为天下苍生谋福利,顺便也为了那些枉死在你们手下的无辜百姓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