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卉手指轻颤,道:“许是……吹风太久了吧。”
容珂没有说话,手指微动,却碰到一片冰凉。她抬头,眼睛明澄澄地看着向卉:“你袖子里是什么?”
向卉沉默了一瞬息,突然发难,抽出匕首就朝容珂的心口刺来。
这些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谁都没想到向卉会突然发难。容珂小时候亦是精修骑射,这种时候反应极快。然而朝服累赘,不比骑装方便,容珂即使很快躲开,还是被匕首伤到了肩膀和左臂。
随行的侍女们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乾宁出行,侍卫自然不会少,可是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危险竟然出现在内部。
明月惊叫一声,连忙喊道:“向卉你疯了!来人,护驾!”
片刻的功夫,很多黑影朝这个方向围来,说不好是敌还是友。容珂手掌捂在伤口上,鲜血透过她的手指往外流。她毫不理会自己被逐渐包围的困境,而是固执地盯着向卉的眼睛:“为什么是你?”
向卉是永和宫四大女官之一,夏岚管容珂宫里的内务,向卉便负责着外务。向卉反水,这一点许多人想都不会想。
向卉已经泪流满面:“公主,您做的很好,可惜您终究不是男子。”
意外发生,好些人听到了声音,慌忙朝这里赶。萧景铎一直在找容珂,等听到女子的尖叫声,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朝声音处赶去。
他是最快赶到的,萧景铎刚刚过来就看到一个女官手里握着刀,刀尖上还往下滴着血。萧景铎心里狠狠一惊:“殿下!”
事到如今,已然没有回头路。向卉横下心,再次握着刀向容珂刺去,刺客安排好的其他人也一同围上来,混乱中,只听到女眷中爆发出一阵尖叫。“殿下小心!”
容珂身上有伤,猛然重心不稳,朝山崖下落去。明月几个女官吓得尖叫,拼命伸长手去拉,但还是没有拉到。
“殿下!这可怎么办?”
“我方才看到一个人拉到公主了,只可惜站的太后,他也一同掉下去了。”
“我也看到了,似乎是承羲侯。”宫女们回头望了一眼,“承羲侯站的比我们还靠后,怎么会……”
“别说这些了,快派人下去寻殿下!”
明月几人提着裙子往回跑,跑了几步就看到程慧真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山崖发呆。
“程女官?你怎么了?”
“没什么。”程慧真回过神,低头掩饰自己的神情。她方才听到响动,连忙跑过来查看,刚刚走近就看到萧景铎的背影,程慧真既惊又喜,还没来得及提醒萧景铎危险,就看到他直接朝山崖冲过去了。
明月几人没来得及拉住乾宁,因为她们想的是站稳后再去救人,而萧景铎最先考虑的却是救人,而不是站稳。所以不出预料,萧景铎最先拉到乾宁,但也最先摔下去。
程慧真又朝几乎陡直的山崖望了一眼,很是想不通,萧景铎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到程慧真身边:“你不是说在明天后天吗?”
程慧真心中一凛,连忙掩饰道:“可能是乾宁临时出来散步,这才导致刺杀提前了吧。”
“倒也是。”对方接受了程慧真的解释,“可惜提前了太多,我们的部署还没来得及做完。不过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补救,那个行刺的女官已经被看押起来,我现在派人去崖下杀死乾宁,然后就将所有事情推到吴太后和江安王身上。到时候,我们就能一箭双雕,坐收渔翁之利。”
程慧真不敢多说,生怕暴露自己,于是干笑着点头:“实乃妙计。”
外面不好久待,程慧真低下头往回走。走了两步,她还是没忍住回头去看坠崖之地。
萧景铎也一起摔下去了……想必崔家和吴太后都会派人下去刺杀,萧景铎应该不会被牵连吧?
……
萧景铎也没想到自己刚找到容珂,就看到这样惊吓的一幕。
他眼睁睁看着容珂受伤落崖,那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敢想,立刻扑过去救人。可惜的是他虽然拉住了容珂,后面却没有人接应,他们俩只能一起摔下去了。
萧景铎感受到身后腾空,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容珂的要害处,想多年前初遇时那样,好歹不要让容珂受伤。
好在今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这个山崖虽然陡峭,但是有雪缓冲,至少不会撞到尖利的岩石。等到了山脉下面,草木杂树越来越多,萧景铎借着枯树卸除下落的力道,借势几次后,他们总算稳了下来。
此时已经到了山底,杂石遍布,好在他们的速度已经很慢了,要不然性命堪忧。萧景铎活动了一下浑身关节,感觉除了些皮外伤,骨头并没有出事。他大大松了口气,连忙去看容珂的伤势。
容珂本就受伤,再加上落崖的惊吓,现在早就晕了过去。萧景铎举起护着容珂的那只手,只看到满目的鲜血,触目惊心。萧景铎紧紧皱起眉,低声去唤:“殿下?殿下!”
容珂毫无反应,许是失血过多,她的脸苍白得吓人。萧景铎在寒风中呼出一口白气,朝四处看了看,小心避开容珂的伤口,抱着她去寻落脚之地。
她不会有事的。当务之急,要先给她处理伤口,天气这么冷,绝不能再让她失血了。
好在萧景铎在终南山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山中的地势还算了解。他顺着树木走,还真在一个僻静处找到一个山洞。
山洞外面被枯枝遮着,扒开树枝,里面是一个还算干燥的山洞,看样子像是山中猎户留下的。猎户每次入山,一走就要三四天,若遇到大雪封山,难免要在山洞里过夜,所以洞中干柴、伤药都是备好的。山洞里面有一块巨石凸出地面,面前算是平坦,被猎户铺了皮毛,看起来像是临时的床铺。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计较这么多了,萧景铎俯身将容珂放置在兽皮上,然后就去拿伤药。
伤药只有最简单的止血散,白色的纱布虽然也有,但萧景铎可不放心给容珂用。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刀,从衣摆上割了一块干净的绸布,打算用这个给容珂止血。本来萧景铎还觉得祭祀用的礼服太过累赘,里外足有六七层,可是到了现在,他却感谢起这些厚重的衣服来。
萧景铎取了药,伸手就去解容珂的衣服,等手伸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
这……萧景铎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容珂,又看看她肩头还在渗血的伤口,感觉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难题。
这可怎么办?
他少时学过医术,虽然从官后已经许久不看了,但最基本的包扎还是没有问题。都说医者父母心,萧景铎从前给人把脉的时候,从来没有避讳过男女,但是如今……
萧景铎半跪在兽皮上,为难了许久。到最后,他看着容珂已经被血浸透的衣服,决然道:“救人要紧。”
映着雪光,洞里光线还算亮堂,至少换药是足够的。容珂穿的是黑色的对襟广袖外衣,赭红色下裙,天子礼服的布料极其厚重,萧景铎解开外衣,看到里面白色的内衬。
解外袍时萧景铎手都是僵硬的,等看到里面的白色中衣,他的脸色却严肃起来。原来黑色的衣服还不显,等看到里面的白衣,萧景铎才知容珂伤的有多严重。
她半边衣服都被染红,萧景铎配和着短刀掀开容珂肩臂处的衣服,露出一截细腻圆润的肩膀,以及狰狞的伤口来。萧景铎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乱瞟,给伤口上敷了药,然后又清理了血污,就赶紧把容珂的衣服盖上。
“倒还真有些重……”萧景铎说的是容珂身上的礼服,这一整套算下来足有十来件,而且件件都是最好的料子,怪不得每次容珂换上正式朝服都不大高兴的样子。
“你说谁重……”
萧景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殿下?”
容珂躺在石床上,睁眼十分吃力:“这是在哪儿?”
“你刚刚不小心摔下来了,我们这是在山崖底下。小心……”萧景铎扶着容珂坐起来,半靠在石壁上,“你现在可好些了?”
容珂虚弱地点点头,她的视线从山洞中梭巡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萧景铎脸上:“你刚才说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