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将手里的婴儿塞了一个给殷受,声音嘶哑,“抱着,得快些回去。”两个小的身上连块破布都没有,蕉叶冰凉凉的,如何能御寒,现在还活着就是个奇迹。
殷受被塞了个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接住了,心里一千头牛哗啦啦跑来跑去,弄出的响动让他面色扭曲,这冲击也大,导致他将先前受到的无妄之灾完全抛到了脑后,见甘棠自顾自将那不住发抖的小童抱上了马,忍无可忍问,“你干什么?”
甘棠浑浑噩噩,解了中衣将个婴孩裹了起来,小孩许是感觉有些暖,竟是慢慢停了哭声,小手揪着甘棠的发丝,咿咿呀呀的哼哼了起来。
甘棠一笑,眼泪模糊了眼睛,忙抹干净了,心说这真他妈是个操蛋的世界……
殷受觉得甘棠大概已经疯了。
没想到大殷圣巫女私底下是这么个不正常的怪物,想想她平日伪装得多像,一个能力出众生而不凡的圣巫女,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跟疯子是没法说话的,他再说什么话,指不定又要惹来她一通疯骂,殷受决定先忍耐忍耐,见她衣衫单薄又赤着脚,单手解了风袍给她披上,把人连带孩子抱上了马。
甘棠用殷受的风袍包好小孩背起来,再让小萝卜头坐好,她现在就想回去,至于回去干什么,回哪里去,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也想不出。
甘棠前胸后背挂着一个,再前头还坐了个小的,偏生弱夫甘棠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比最前头那小娃也大不了多少,这情形看起来就蠢透了,殷受看着手里的人牲,不知道为何他要陪她做这样的蠢事,他早先便说过要与她桥归桥,路归路,不曾想多此一举还惹出这么多蠢事来。
殷受上了马,单手扯着缰绳御马前行。
跑马肯定是不成了,殷受想快些回去都不成,沿途便收到了不少奇异的目光,偏生前头甘棠跟瞧不见似的精神萎靡,殷受心里亦有些烦乱,一路上两人便没什么话说,只伴着一路婴孩的啼哭声,一摇三晃的磨到了竹邑。
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快黑全了,大家各自待在各自的院落里,两人回来也没遇上什么人,仆从说甘阳刚出去寻她还没回来。
甘棠使唤人去给甘阳报信,倒是很庆幸没有直接对上甘阳,她双手红肿,水泡破了看起来有些吓人,甘阳看见她这样子,定要挂心,待她先处理下伤口,看起来不那么渗人再见不迟。
甘棠将小婴儿交给她的仆女女奚和妇青,先配了药,给烫伤的小宝宝抹过,给他们检查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后交代了女奚几句,精疲力尽地回了卧房。
甘棠一进去便瘫软在了床榻上,她也没点火盆,就这么失神的看着茅屋顶,不敢闭眼,也睡不着。
甘棠吸了吸鼻子,爬起来给自己的手上药,上完药就又趴了回去,外头甘阳来叩门,甘棠没应,院门口女奚禀告说圣巫女累了,一回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甘阳吩咐了句小心照看着,便出去了。
女奚也去歇息后,整个院子便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了。
今日看见的画面跟刻在眼睛里一样,清晰无比,甘棠脑袋空空的,任由那画面一遍一遍在脑子里重播,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
殷受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甘棠的事当真让他伤透了脑筋,回来后用饭沐浴都不省心,脑子里都是她疯疯癫癫的模样,不得安生。
殷受在床榻上翻了几个来回,猛地坐了起来,拿着刀匕去外头偏僻点的街边逛了两圈,捡到具新鲜的尸体,削了个头盖骨来剃干净,带着去寻甘棠了。
院子里没人,殷受偷摸了进去,听呼吸便知甘棠压根没睡,走上前床榻上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和以往睡梦中也十分警醒的甘棠完全是两个样了。
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她脸上,死白死白的。
殷受脱鞋上了床榻,推了推甘棠,轻声问,“还活着么?”
甘棠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去看那些……”
甘棠声音嘶哑,殷受开口道,“我知道你没法献祭,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猎场上威武英勇的模样,你的聪明才智都用去什么地方了,偏偏在这些事上想不开。”
甘棠摇摇头,这件事是说不通的,正如他们理解不了她一样,她也理解不来他们。
殷受头疼,这样的事就需一做做到底,她一直不长进,便是因为甘阳太过心软了,不逼一逼,她永远迈不出这一步。
殷受把头盖骨塞到甘棠怀里,压住她不给她动,强硬道,“抱着睡,睡一觉起来也就没什么了!”
头盖骨哪里能吓到甘棠,她只是被血腥味恶心得趴在床榻边吐了好半天,手臂僵硬得动弹不得,甘棠也不与殷受解释说话,翻了个身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甘棠闭上眼睛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如此往复,直到天亮也没睡着,殷受跟着一夜没合眼,清晨起来眼下青黑了两团。
殷受阴沉着脸走了,留下个新鲜出炉的头盖骨,权当没来过。
殷受满脸都是她朽木不可雕也的怒意,甘棠没半点反应,外头女奚过来说竹侯单独给她办了接风宴,她也摆摆手给推了。
女奚就笑了起来,圆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脆生生道“午间圣巫女在竹邑的消息传开后,驿馆外头就被围起来了,一圈又一圈,上万人都是来朝见您的,圣巫女不去看看么,婢子看他们高兴激动得很,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周围还摆满了瓜果食物,都是献上来给你的,还有其它邑的民众陆陆续续赶过来,封地的子民真是很喜欢您。”